自始至终夏侯非白未曾说一句话,可是他听懂了,这世间奇异的事情很多,眼前这二人的经历便是其中一样,他与九重阁所习的古老密文之中也曾有过借尸还魂之类的说法,却未想到他竟然有机会真的遇见,无论是夏侯非白还是白凤,历年来的沉淀的修养都足以让他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眉头忽然一挑,他的眼神瞟向了房顶。
桓筝笑意朦胧,大手之上带着粗粝的指腹磨砂着她细腻的容颜,眉眼在她心中描画出来,却还是前世那个巧笑嫣然的慧黠少女,他由着她的动作,触到他脸上的湿意之时不由得顿住,他捧起她的脸,面上的容色微微带着激动之后的红,“珈蓝,别哭,即便我是瞎子,甚至将来再也站不起来,你可还是我的珈蓝?”
“是!”
夏侯云曦说着这话眼泪又落下来,他握住桓筝的手,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桓筝,只要你还活着,我都要感谢上苍,你的眼睛你的腿,我会想尽办法的治好你,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桓筝——”
桓筝听出了她的心疼,虽然治不治得好他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他不忍在这个时候说些丧气的话,他眉眼带笑的点点头,微微扬起的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滞,而后他轻声的开口,“珈蓝,能再见你,我的腿我的眼睛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容易适应下来,不必为了我——”
“不是的。”夏侯云曦情急,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腿上,“不是这样的,我还是赫连珈蓝啊,桓筝,西夏只有我和你了,我分明知道你的存在,就再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过活——”
桓筝的唇线抿紧,似乎有什么无法抑制的情绪在心中涌动,良久,他才叹了一声,似是满足似是感慨,“好,能一直在你身边,当然好。”
噌的一声轻响落在屋顶上,夏侯云曦功夫未到自是听不到,桓筝沉浸在眸中情绪之中亦是没有发觉,唯有夏侯非白,那声响刚落定他便眸光微眯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可是当他走出门去跃上那高高的房梁之时,空荡荡的屋顶之上只有一篇碎瓦横斜,夜里的凉风簌簌,他四处看了看,九重阁的护卫阵法完好无损的布着,却是谁能出入如无人之境?
屋子里,夏侯云曦的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依旧激动非常,止不住的握着桓筝的手问东问西,好似要将他这两年来以如此境况过活的每一个细节都问个清楚,桓筝封闭了两年的心房在她喊着他的名字扑到他身边的那一刻缓缓开启,那每一个满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都得以重见天日,她一直是他的太阳,是照亮他生命的光,无论是十二年前初见之时她一身五彩红妆的喊他哥哥,或者是现在她满面泪湿的用他并不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他满心欢喜的话,她与他而言,一直不曾变过。
这两年他怎么过的?桓筝无奈苦笑,这两年的荒芜时光说出来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字,等你,等你,等你——
夏侯非白再走进来的时候面色微微有几分沉重,他仔细的看了看两人久别重逢之后的动容模样,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又站了一会儿,他徐徐的退了出去,这个世界上变数太多,他无力去和上苍抗衡,上苍无情,人世间的痴男怨女们,只能靠自己。
“萧玉楼救了你?”
终究还是说到了这个话题,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他更能了解她对西凉的仇恨,可是真是讽刺,他被萧玉楼救了。
“是。”
夏侯云曦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脑海之中缓缓勾勒出要害来,渐渐地,她的神色变得郑重,“桓筝,你可和她有任何的协议?有没有把柄在她那里,她有没有要挟你,你有没有被她下毒?”
桓筝听着她的话笑了开来,“没有。”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他在萧玉楼那里并非战俘,并非囚奴,萧玉楼找人医治他,两年多的悉心照顾,可萧玉楼竟然对他别无所求?夏侯云曦的面色渐渐凝重,“桓筝,我要你和西凉不再有任何往来,并且,我要你帮我。”
只有对待自己最信任的人才可以这样直接的说出自己的需求吧,桓筝唇角的笑意越发温暖,点点头,“好。”
夏侯云曦笑开,事情显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复杂,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经历了那初时的哭哭笑笑,她到底变回了冷静理智的自己,眼见眉梢都是感叹和庆幸,看了看他闭着的眸子,又摸了摸他的膝头,她眉梢微抬眸光温暖的开口,“桓筝,我明日里便去找人治你好不好,你住在这里,我找这天下最好的大夫看好你,虽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人,可是我还是喜欢看你健健康康的,那样我才安心,有个人比我的手段还要高明,我让他帮我,你一定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