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云曦每日当中宫人的面也都要做出盼望万俟宸归来的样子,然而她没有盼来万俟宸,倒是先盼回了苏璃——
满朝皆知是因为东海诸事需要主将裁定,是以御驾才先与大部队动身归来,而诸王也都被留了下来,这其中首当其冲便是东海王,夏侯云曦早早便得知苏璃偷偷跟着夏侯非白跑去了东海,然而有夏侯非白看着她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却是怎么也未曾想到苏璃竟然先一步回来了,并且还是独身一人回来。
当宫门侍卫前来禀报之时夏侯云曦正在椒房殿内批阅奏折,苏璃入长安城之后并未回东海王府,身上没有入宫的腰牌,虽则表明了身份可守卫的禁卫军还是不敢将她放进来,守宫的统领那边安抚着,这边便遣了人来禀。
夏侯云曦心觉有异,苏璃分明是常常进宫的主儿,即便没有腰牌底下人也是认得的,何以不放她进来,她面上未露声色,闻言立时叫人接苏璃入未央宫,左右想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两分不安来。
待苏璃由宫人带着入椒房前殿之时夏侯云曦才明白为何禁卫军不放她入宫,心中咯噔一声,眼前这个衣衫褶皱一脸风尘疲惫的假小子可还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若非是那一双浮着层层水汽的紫色眼瞳夏侯云曦都有些怀疑了!
苏璃的头发尽数束在了脑后,却并不那么整齐,玉雪一般的面颊之上此刻浮着一层暗黄,唇瓣煞白且干裂,周身上下未见饰物,身上穿着的天青色袍子满是褶子的龙拉在肩头,袍子上污渍层层,不知道多少天未曾更换过,一瞬间,夏侯云曦好似又看见了那个在苏逻被人绑在榻上即将受到残害的小姑娘。
“阿璃——”
夏侯云曦心头微酸的一唤,苏璃看见夏侯云曦第一眼的时候就红了眼眶,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身子却是紧绷着,仍是不忘礼数的咬唇朝她行了一礼,口中却是难说出一句话来,夏侯云曦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有异,看了钟啸一眼后者当即会意的领着众人退了出去,满殿之间瞬时安静下来,夏侯云曦前行几步,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这是怎的了?”
苏璃咬着的唇微松,想要开口唤她一声姐姐,唇形做出来了喉咙却是哑的,眼睫一眨眼泪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夏侯云曦看的心头难受,连忙将她拉到塌边搂着她坐下,一边抚着她发顶的乱发一边为她拭泪,可苏璃那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夏侯云曦瞧着她身上这般模样,又看到她这般委屈的样子,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停滞了几分。
心中那念头太过可怕,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轻声一问,“阿璃,先生怎地叫你一个人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夏侯云曦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相问,却不想她刚说完苏璃眼泪落得更快,顿时便叫她手足无措起来,夏侯云曦手中的帕子都湿了一半,却仍是止不住苏璃的泪,手足无措之下只好抱着她叫她哭个痛快。
苏璃是被吓坏了,当日她随军前往东海,刚走了一天便被夏侯非白发现了,夏侯非白当时就有些气她,叫人送她回来却又被她跑了回去,夏侯非白眼看着无法,只好叫她扮了小童跟着他,一路上小心照顾着把她带到了东海,却终究待她不再想从前那般亲切,苏璃心中惶然,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其后机缘巧合认识了夏侯璇玑,夏侯璇玑也不知怎地竟是瞧出了她的心事,一来二去的竟然给她想了个法子——下药。
若是从前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可是那一路上夏侯非白待她都不冷不热,只叫她心中害怕极了,这才铤而走险,那药……她本不知那药药力到底为何,却是心存侥幸的,那样的时候她便是痛极也只是受着,总之结果是如她所愿,她成功的把自己给了他,这样亲密的结合让她觉得神秘又神圣,她天真的想着,这样他总不会再生气了吧。
可夏侯非白更生气了!
苏璃本就心虚,又瞧见夏侯非白生气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已经用尽了力气去讨好,她身无长物,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夏侯云曦和夏侯非白给的,她能送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将她唯一的东西都给他了,他却仍是在生气!
苏璃真的害怕了,她深知中原礼教,一时之间只觉得再没脸见夏侯非白,这种茫茫无措的孤独感让她满心畏怕,她下意识的便想回长安找夏侯云曦,待她骑了马偷跑出来却发现回长安不是那么简单,迷路,挨饿,受冻……这样的苦对她而言又陌生又熟悉,她受人庇护安逸的太久了,久到了忘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久到了忘记了自己在苏逻遭遇的一切,然而这一路跌跌撞撞的,她到底没有受大的伤害赶回来了,却是积攒了一路的委屈、恐惧与疲惫,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夏侯云曦的此刻尽数爆发了出来,一哭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便是她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