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没办法,替他说:“说是跟以前比总感觉没力气,有时候心脏跳得快,还会难受一阵子,至于头晕,他说过几次,但昨天是走着走着就歪倒了,挺吓人的。”
穆之南点点头说:“恐怕要再做一次手术。”
“我们上次复查,也说最好做手术,说是现在有一个创伤很小的手术方式。”
“上次是哪位医生看的?”
“在我们当地的儿童医院。”
“哦,可能当时还没出现明显症状,孩子目前不适合做PBPV,因为他之前手术过一次,当时还太小,从这次的检查结果看来,他并不是单纯的肺动脉狭窄,合并了先天性瓣下狭窄,而且心电图显示右心室肥厚,情况复杂,只能做开胸。”
家长还没说什么,那个一直沉默的孩子嗤笑一声:“切!我说什么来着,大医院为了多赚钱都让你做大手术。”
穆之南也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跟你不想上学一样,我也不是很想上班,手术呢,又累又麻烦,肯定是能不做就不做,外科医生可不是以做手术为乐的。”
午餐时间,杨朔接完电话,问道:“常宁说葬礼安排在下周一,她准备陪妈妈多待两天,你呢,你需要请几天假?”
穆之南脱口而出:“我没签证,去不了。”
“这种情况可以办加急的,要我帮你去签证中心问问看么?”
穆之南放下筷子,瞪了他一眼,杨朔才明白这只是借口。
“好好好你吃你吃,我知道了。”
他看着穆之南重新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啃排骨,挑鱼刺,小口小口吃饭,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一样,他几度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别偷看我。”穆之南没抬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好了?真的不去?最后一面了。”
“这种见面没意义了。”
杨朔叹气道:“也行吧,你这两天身体也不好,不适合坐长途飞机。”
穆之南突然想起什么:“可是常宁她……”
“我请假陪她去。”杨朔把剔掉骨头的肉都堆在他碗里,说,“其实我倒是挺想去看他一眼。”
“为什么?”
“我只见过他一两次,也没机会跟他说什么,但有些话必须当面告诉他。”
“你管这种情况叫‘当面’?”穆之南笑了,“那你想说什么?”
“我会说,我和穆之南在一起,会珍惜他,不会像你一样离开。你亏欠了一个好儿子,这是他的缺失,也是你的遗憾,我会弥补他少掉的一份爱。正式通知你一声,我们注册过了,我们是矢志不渝的爱人,是不离不弃的家人。嗯,大概就是这些,如果还有再补充。”
穆之南笑容不见了,定定地看他,又立刻低下头,把肉和菜一股脑塞进嘴里,很用力地嚼。
提起父亲,穆之南的心里条件反射般泛起一些焦虑和不满,不为别的,只是在他的记忆里,每次和穆珩域见面,气氛都不是很融洽,平日里温和优雅的一个人,只要站在他面前,立刻开启战斗模式,脑子里酝酿出八百多句剑拔弩张的台词,回击他的每一句话,直到把父亲也激怒,看到他的脸,肌肉线条呈现出即将进攻的扭曲,穆之南竟然会感觉到快意。
小的时候,他也曾经试着相信这个抛弃了他的人给出的理由,后来也就不愿再说服自己了,不被爱就是不被爱,没有那么多貌似合理的解释。
归根结底,他们彼此都对这样的关系感到厌恶和疲惫。
然而穆珩域的突然离世,让他恨意就停在了那个夜里,没有继续向前走也没有消失。
他连续失眠了几天,咳嗽加上心情不好,总是睡睡醒醒不踏实。杨朔他们是下午四点的飞机,穆之南凌晨四点就醒了,也不想起来,就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感受一些温度。
就这么寂静了一阵子,杨朔突然说了句:“睡不着就算了,也别硬睡,要不要起来吃点饭?”
“你一直睡着的,怎么知道我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