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李淮山也下了车,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疲惫。
我嘴里叼着烟,朝他扬了扬下巴:“没事吧你?”
李淮山走到我跟前,抢过了烟盒,嘴上回应:“没事,就是烟瘾犯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嘴硬,但我和吴林都没把话点透。
吴林盯着李淮山看了一会,大概是觉得他没有大碍了,才将视线转向了便利店门口,吐一口云烟,说:“在这开店的人,肯定知道一些事。”
我扔了烟头,用脚尖将火星碾灭,随后就快速进了店里,柜台前的收银员,还是之前那一个,他见我回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伸长了脖子,朝着门外望了一眼,看到我的车子以后,就皱了皱眉头。
“怎么想起来在这种地方开店了?”我不打算浪费时间,一照面就开门见山地问。
对方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走到柜台上,随手拿了一条口香糖,扔到扫码机旁边,接着问他:“枝湾南路上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依旧笑着,拿起口香糖扫了一下,很简短地甩过来一句:“五块钱。”
我捡起口香糖,将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视线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他将找好的钱递给我,像是下意识地对我说:“你最好去找找罗浮山的人,他们应该能帮上忙。”
罗浮山,号称道教第七大洞天、三十四福地,也是道教十大名山之一。
这座山就坐落在广州境内。
我一边接过钱,一边将眉头慢慢拧起来,盯着那人的眼睛问:“你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说:“如果你第一次进这个店的时候,就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给你答案,可你现在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不会回答。请便吧。”
一边说着,他就并拢五指,将手掌抬向了店门所在的方向。
这是要逐客了。
我心里虽奇,但既然大家都是同道,我也应该对人家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他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将零钱收起来,转身出了店门。
刚一走出店门外,我突然回想起来,刚才进去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确切地说,那个人的长相,竟然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
想到这,我心里一紧,立即回头张望,却发现店里根本没有柜台,只是在靠近墙壁的位置,摆着三台自动售货机。
就在我和吴林都陷入沉默的时候,李淮山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现在咋整?接着往前走啊,还是退回去啊?”
对面这个问题,我现在也是两难啊,前方情况不明,再走下去,谁也说不好会遇上什么,如果退出去,我也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再次找到这条原本不存在的路。
后来还是吴林给出了建议:“你看看这个地方,我不建议继续深入了。”
朝着车窗外观望,能看到路的两侧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雾气,谁也不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从哪里来,又通到哪里去。
而在路的对面,能看到一排密集的老房子,当我将视线放在那里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在召唤着我,让我将车开进去。
好在我心里很清楚,越是有这样的冲动,就越是不能将车开过去,那十有八九是个陷阱。
大概是见我好半天没有回应,吴林又说了句:“撤吧。”
我侧过身,仔细朝后车窗看了一眼,那个长着蓝灰色脸皮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在车尾正对的方向,有一群人正沿着马路牙朝正东方向走,和解放卡车里的司机一样,他们从我车前走过的时候,也齐刷刷地转头,朝着我这边观望。
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绿色军装,手臂上还别着一个鲜红色的袖章,看起来,就像是六七十年代的红卫兵,他们的身子看起来都还算完整,不像刚才那个司机,整个脊椎都是扁的,可他们的眼睛,却也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蜡,只有眼白,没有深色的瞳孔。
吴林也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皱一下眉头:“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就慢慢发动了车子,换了倒档,轻踩油门,企图让车子慢慢退回到被路灯照亮的胡同里。
那群红卫兵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车上,虽然他们没有瞳孔,但我能感觉出来,在车子移动的时候,他们的视线也随着我的车,慢慢地移动着。
这些家伙的眼睛里好像隐藏着一种魔力,只要和他们对上了眼,心里就会没由来地发颤,我只能尽力沉练心性,让自己稳住。
李淮山直接将脑袋埋在椅子上,不去和那些眼睛对视,吴林大口大口抽着雪茄,脸上全是烦躁。
说实话,在行当里混迹了这么久,面对眼前的情形,我已经不觉得怕了,可不怕归不怕,却还是会心绪不宁,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即将上台演讲时的心情,你不可能惧怕坐在台下的人,可要让你当着他们的面大声说话,心里还是会紧张。
我调整着方向盘,让车尾在后退一段距离之后,正对着胡同口。
那群红卫兵还是直愣愣地看着我,没有任何举动。
吴林似乎也有些紧张了,他一直盯着那群红卫兵,手里夹着雪茄,却没再抽一口。
我用力转头,朝着路灯上方看了一眼,那个畸形的婴儿还在,而在路灯后的阴影中,还出现了另外半个身影,我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她正将半个身子藏在灯柱后面,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
在这之后,我又目测了一下红卫兵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吴林在我身边说了一句:“这辆车性能不错,油门踩到底,应该能过去。”
看样子他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