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开口问潘九州:“湖泽底下的那条四脚鱼,是你们鬼阴山的开山祖师对吧?”
潘九州摇头:“它只能算是我们的先祖,算不上开山祖师,早在西汉年间就有鬼阴山这个门派了,那时候鬼阴山还叫背阴山。后来汪直为了建立暗房,设法将锦衣卫安插进了背阴山门中,再后来锦衣卫鸠占鹊巢,撺掇了背阴山门主的位子,导致背阴山传承失传,因为传承变了,背阴山就变成了鬼阴山。我们供奉在湖泽底下的先人,就是当年撺掇门主大位的人。”
“听你这口气,你对这位先祖好像没什么好感啊。”
“唉,其实也说不上有没有好感,要说有好感,我也只见过它的金雕,要说没好感,我每次向它求福,常常能应验,这些年它也帮了我不少忙。”
我想了想,说:“周连山对祭拜先祖的事,重视吗?”
潘九州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小片刻,他才开口道:“也说不上来,反正每年祭祖的时候我师父都不怎么上心,有时候还借故不参加,祖庙那边就一片红桦林当着,也不派人把守。可每过几年,他都会花高价让人修缮祖庙,而且对修缮的质量要求非常高。我也说不准我师父到底看不看重那间祖庙。”
先前从祖庙出来的时候,发现庙外无人把守,我也吃了一惊,现在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周连山必然知道那条四脚鱼并非鬼阴山先人,之所以修缮祖庙,只不过是修给门中弟子和外人看的罢了。
既然明知道四脚鱼并非先人,为何还要假意供奉?
这里头大有文章。
最后,我问潘九州:“周连山平日待你怎么样?”
潘九州沉默许久才回应:“相对于其他的师兄弟,算很好了吧。”
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潘九州的眼神和口气都有些游离,似乎自己也不确定周连山到底对自己怎么样。
从潘九州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我就招呼了左有道,打算去找周连山。
这边我们前脚还没迈出门槛,潘九州就大声吆喝起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
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没人会对你动刑,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公家的人。”
出了小厅,我转身关上门,随后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左有道瞥了我一眼:“你这烟瘾够大的。”
我没接话茬,只是问他:“老左,你说,湖泽底下到底有什么,让不周山这么上心?”
左有道想了想,说:“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湖泽底下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尸妖。”
不是十有八九,而是水底下的东西肯定就是尸妖,但这不是关键。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可不周山为什么会对一具尸妖感兴趣?”
我拍拍左有道的肩,让他先把手电放在一边,我也点亮一盏手电放在地上。
两道白色的光束撕破了小厅里的黑暗,一道照亮了潘九州,一道照亮了我和左有道。
我走上前,蹲在潘九州面前,潘九州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你放松一下情绪,不要太紧张。”我好言好语地安慰他。
左有道则适时拿出了琵琶刀,用一块红褐色的脏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刀背。
由于左有道个头高,手电的余光根本照不到他的脸,只有他手里的脏布和琵琶刀格外显眼,加上他身子又宽,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粗壮的黑山,相当有压迫感。
潘九州当然也知道琵琶刀是干什么用的,脑门上顿时浸出了一大片小汗珠,我估计他根本没听见我刚才对他说了什么,因为他一直盯着左有道咽唾沫。
我扭过头去对左有道说:“烈酒带了吧?”
左有道二话不说,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了小半瓶高度酒。
要说这半瓶酒,还是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我特地从孙路远那儿要来的。
左有道含一口酒在嘴里,“噗”一声,将酒沫全都喷在了琵琶刀的刀口上。
我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又把瓶口端到潘九州嘴边:“喝一口吗?不强制啊,你愿意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烈酒就像麻x药,以前锦衣卫给犯人施琵琶刑的时候,有时候会良心发作,给犯人灌上几坛子烈酒,这样一来犯人在行刑之前就快醉死了,感觉不到多少痛苦。
不过我这儿只有小半瓶烈酒,能让人喝醉,但不至于让人失去痛觉。
潘九州看着嘴边的瓶口,半天才说了句:“不够。”
这句话是他下意识地说出来的,他自己也是反映了小片刻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脸色跟着变了好几变。
我回头对左有道说:“他说酒不够,要不然再给他弄点?”
左有道冷哼一声:“想得美呢,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爱喝不喝!”
潘九州像是被左有道的声音给震醒了,又开始嚎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么干是犯法!救命啊,救命啊——”
试问一下,我们哪儿犯法了?我从头到尾也没拿潘九州怎么着吧,没威胁他也没打他,从进来开始就对他好言好语的,左有道手里是拿着琵琶刀,可这把刀也没往潘九州身上招呼吧,我们也没说要在他身上动琵琶刑吧?
只不过就是屋子黑了点,左有道的身材吓人了点而已。
屋子黑不犯法吧,人家左有道长得壮不犯法吧?
咱是有底线的人,当然不会做出越界的事儿,可潘九州没底线啊,人嘛,都有以己度人的习惯,他没底线,自然认为我们也没底线。
黑恶势力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底线;黑恶势力之所以愚蠢,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