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往大凉山之前,仉恒曾给了我一份很长的名单,上面记载了很多人名,而那些人,就是景字脉的中坚力量,是老仉家洒在江河湖海中的一根根暗桩,也是老仉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还是没记错的话,老仉家在成都这边儿确实也埋了桩。
正巧,那本写满人名的本子就在我背包里放着。
我立即将本子取出来看,竟发现在汽车站附近就有一条桩,老仉家就把他埋在了车站出口对面的一家火锅店里。
掌东海指着本子上的人名说:“这人绰号叫青虫,在景字脉的暗桩里还是顶厉害的高手。”
我随口一问:“是他的功夫深,还是你的功夫深?”
掌东海撇撇嘴:“那肯定是我厉害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景字脉的定门啊。”
我叹口气:“照这么说,他的能耐也不怎么样啊。”
掌东海哭着一张脸,也是叹气:“唉,我说小二爷,我叫你爷了行吗,必不能总拿别人和你自己比啊。你要拿着别人和你比能耐,咱们这个行当里除了那三座大山和左有道,他就没几个比你强的。要是只要比你弱,都叫做能耐不怎么样,那行当里有能耐的人也就没几个了。”
他这是被刺激到了自尊心,才突然间变得这么啰嗦了?
我笑了笑,朝街对面的火锅店扬了扬下巴:“咱们过去看看。”
趁着过马路的档口,掌东海就告诉我,仉家埋在外头的这些暗桩都有自己独特的规矩,你找他们的时候,叫他们真名他们不理你,必须叫绰号,自报家门的时候,得先报师父的名,再报自己的名,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句话不能长过一分钟,也就是不管多长的话,都必须在一分钟内说完。
我问掌东海,为什么和他接触的时候没这么多规矩,掌东海说这些规矩是暗桩自己立的,景字脉其他门人都不必遵从。
从掌东海的话里头我算是听出来,这些洒在五湖四海的景字脉暗桩,似乎并不太受他约束。
仉家最利的这把刀,怕是没那么容易拿起来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如果这就是一把现成的好刀,那我不亏客气,拿过来用就是了,如果它不太趁手,那就把它修理趁手了再用,多简单的道理。
一进店门,立即就有伙计过来招呼,问我们几位。
掌东海也不回应他,只是问店老板在不在。
趁着他打听消息的功夫,我就用鬼眼好好打量了一下店里,装修风格什么就不详说了,就两个字:雅致,店里的卫生情况也非常好,现在还不是饭点儿,但已经有好几张桌子坐了人,看得出来,店里头生意应该相当不错。
在我正对面的位置,有一个带拐角的楼梯,楼梯下方就是收银台和中间摆了财神爷的酒架,一个裹着白围裙、胳膊上套白袖套的人就站在收银台后面,低头看着我们。
他的脸是低着的,只犟起眉头,视线越过眼镜的上边框偷瞄我们,这人没头发,但头顶上油光不显,显然不是油性肤质,而且头皮上还能看到一整片完整的青茬。
掌东海一早联系好了前往巴蜀的大巴车,我们临离开旅店之前,他又帮每个人捯饬了一下,确定仉家埋在渤海湾的眼线不会认出我们。
老左剪掉了一头长发,理了个精神的寸儿,我戴了没度数的黑框眼睛,松松垮垮的便装也变成了更为紧实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脚上还瞪了一对棕色的皮鞋。
这已经算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穿得最正式的一身行头了,简直难受到不行,但我也知道,以后我要一直这么穿着。
李淮山他们几个也是各有变化。
老左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的身材和长发,现在头发剪了,可身板没办法改,我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睁不开的眼皮和老仉家特有的穿着风格,如今带上了粗边眼镜换了衣服,这样一来,我们走在外面,就算是认识我们的人也不容易认出我们。
过一阵子,我们的替身会在外面走动一下,亮亮相,以便让不周山将长发、马褂当成老左和我最重要的特征,以后不周山在外面走动的时候,自然就会将视线集中在扎马尾的大个子身上,已经穿唐装的人身上。
这也是牵引他们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大家都捯饬好以后,就分批次出发了。
我和掌东海一对、老左和黄玉忠一队,剩下的三个人一队,每支小队都坐不一样的车出发。
路上,我给琳儿打了电话,让她通知古婆婆和福巴老司,我要在蜀南鬼市一带和两位前辈见面。随后我又问了问长毛怪的安置问题,现如今它还被押在鬼阴山,福巴老司打算于明天上午将它运到雷山,那里有片很隐蔽的山房,长毛怪藏在那里,不周山应该很难找到它。
电话刚挂,我又联系约达,一来是问问他从地底下出来没有,二来也是想问问巴尔思的去向。
早在我们几个还没离开鬼阴山时,约达就回到了寨子,巴尔思在回寨的路上就没了踪影,他也不知道巴尔思究竟去了哪儿。
另外,约达告诉我,我布置在寨子外面的迷阵已经被破了,保存在泥瓦塔中的血玲珑也恢复了平静。
约达感激我拯救了老彝寨,并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一趟,说大巫想见我。
寨子那边我肯定还要回去一趟,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确实也回不去,所以我也没有直接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只是让约达帮我盯着寨子里的动静,如果再有不周山的人出现,就立即联系我。
约达在电话另一头笑了:“你救了我们这个寨子两次,如同我们的再生父母,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会遵从。”
我沉思了片刻,只说一句:“不存在再生父母这一说,咱们是平等的。”
听到我的话,约达陷入了沉默。
我希望,他确确实实能领会“平等”这两个字的意思。
等我第二次将电话挂断,坐在一旁的掌东海才开口说了句:“你可真够忙的,平时不是见你打电话,就是正在出任务的路上,再要么,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打电话。”
他说着话有点调侃的味道,不过我心里有些发沉,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望着车外快速闪过的风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