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着手将第三根钢钉凿入牙石的时候,吴林也下来了。
我是身子倒悬着朝下方移动,他和我相反,我用脚勾着钢钉,将身子慢慢往下送,他是用手抓着钢钉向下走,没挪动一下,他都要停下身来,从头顶上的牙石中拆出钢钉,再将钢钉扔给下方的我。
那个情节我真是急得太特么清楚了,每次吴林往下扔钢钉,我探手接住,就感觉自己就跟死了一次又活过来了似的。
钢钉的数量极其有限,一旦我没接住,让钢钉跌入深渊,那我们可就歇菜了。
没有足够的钢钉来建立移动梯道,你是上也上不,下也下不来,只能挨在牙石阵里被活活饿死。
偃雨一直跟随着我的速度慢慢顺着坑壁下滑,每一次我探手去接登山钉的时候,他的身子都会不自主地颤一下。
进入云雾覆盖的区域以后,肉眼的可视距离变得非常窄,我特别担心吴林一个不小心把钢钉给扔偏了,万幸吴林每次都能找准我的位置,而我也每次都能接住钢钉。
回头想一想,那片浮在坑中的云雾着实厚得惊人,但当时我的心思全在从上方落下来的钢钉上,根本没心思去计算自己到底向下移动了多远的距离。
我只记得,快要穿破云雾的时候,模模糊糊间看到云雾深处好像有绿色的火光在跳动,好像是磷火,但又不能特别确定,因为那道火好像是冷的,自从它出现以后,空气中的温度就一直在下降。
自从火光模模糊糊地出现,到我们穿越云雾覆盖区,期间约莫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直到我用倒悬的姿势将脑袋探到云雾之外,才终于看清了火光的由来。
此时我眼前的所有光景全都染上了一层明亮的绿色,在这样的颜色覆盖下,我看到云层下方就是一座高耸的绿色古楼,塔身上燃着绿色的火,火苗的跳动幅度非常大,就像是不断被风撩动着一样,可在这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风力。
我们没来之前,这些火焰也不知持续燃烧了多少个岁月。
另外,我仿佛也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正相反,当绿色火光完整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周遭的温度反而变成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极寒。
偃雨早有准备,一出云雾,他就单手从人偶的腹腔里撤出一条毛皮毯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身上,由于动作太急,他的手蹭到了牙石的石尖,被划出了挺长一道伤口。
我指了指几乎快要顶到云层里的古楼,朝偃雨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可惜我忘了偃雨不是吴林老左,也不是李淮山他们,压根没明白我这道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向下走。
二十三层楼的高度,和我们先前走过的距离比根本不值一提,很快,我们就抵达了深渊的底部。
回望身后那一层层参差不齐的牙石,我都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下来的。
偃雨落地以后,也是喘了口大气,而后他就指了指火苗飞扬的古楼:“听我爸说,这座鬼楼并不是我们偃家人打造的,早在偃师建立木人谷之前它就在这儿了。”
偃雨先前应该不是口误,用“牙石”二字来为这些石头命名,倒也贴切。
不过要想接着这样一片牙石爬到坑底,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仔细看了看,几乎每一颗牙石的表面都比较光滑,而且它们大多呈锥形,本来就不容易借力,再加上表面光滑,手脚攀在上面的时候很容易出现滑脱,再者这些石头个个都有锋利的锥尖,一旦滑脱,人就会想肉片一样被挂在坑壁上,这要是一下被戳死还好,要是没戳死,就只能等着鲜血流尽,缓慢地死亡了。
手上的那道小伤口好像给偃雨带来了不小的痛楚,此时他又是拧着张脸,带着十分夸张的痛苦表情来到我身边,右手死死护着被割伤的左手,好像那只手的手心上不只一个小小的刀口,而是整个被砍断了一样。
我瞥他一眼:“不就是划了一道小伤口,还没两公分长呢,你至于么?”
偃雨嘴硬:“虽然伤口不长,可我当时没控制好力量,有点深。”
深个屁,撑死五毫米。
我懒得在这种事上跟他浪费功夫,于是将头探进坑中,看着坑壁上的大片牙石问:“你父亲和两位叔伯,以前就是借着这些石头爬下去的?”
偃雨点头。
能从这么一片牙石中爬下去,看起来偃雨的父辈应该都是身手矫健的人,怎么到了偃雨这儿,就……
一边这么想,我还特意扫了偃雨两眼。
别看这家伙不胖,却明显的营养过剩,浑身上下不少虚肉,一看就是几乎不进行重体力劳动,也从来不锻炼,我估计他平日经营那个羊肉店的时候,搬羊、拆羊的事儿,也是靠人偶来完成的。
他们家的祖上的身法、身手,为什么没有传给他呢,要么就是传给了他了,但他人太懒,缺乏练习。
也不对,以偃雨对自家传承的重视,他不会放任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被荒废。
这道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那就是他的父辈确实没有将家里的传承全部传给他。可我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偃雨朝着坑中观望了一会,可能是有点昏,就缩回了脑袋。
我朝他的人偶扬了扬下巴:“你那东西,能把你送下去吗?”
“没问题,”偃雨又反过来关心我和吴林:“你们俩没问题吧?”
我又朝着坑壁上大片大片的牙石阵扫了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
说实话,我心里的底气的确不是很足啊。
可不足又能怎样,该下还得下。
下坑之前,我和吴林先探出手,试了试牙石上的光滑程度,这一试,我心里又凉了大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