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南离苏赫然转身,一双凤眸中带着几丝惊喜,一闪而逝,被她掩藏的很好,“小月姐姐,她,没事了吧?”
“夜里凉,也不多穿些!”少年将身上大氅脱下,轻轻披在南离苏身上,眉头微蹙,抬指点在南离苏白哲额头之上,“这般晚了不睡觉,一个人跑外边喝酒。”
指间冰凉,南离苏脸颊发烧。
收回手,柳小凡嘴角微翘,“不过,这词这曲真的很好听,叫什么?”
“是吗?我……啊……唔唔……”脑袋低垂,只觉脸颊似火烧,南离苏吞吞吐吐,小声道:“《青梅不负竹马来》……”
想了想,她又轻声补充道:“是我自己写的,曲儿也是自己编的。”
“我们的虎妞儿确实是长成大姑娘了,长高了,也变漂亮了。”向前,与南离苏并肩而立,凭栏远眺,柳小凡轻笑道:“我想,若是娘亲知道了,一定也会是极高兴的。”
“哪有,我还是我啊,一点也没变!”南离苏只觉心中莫名的小雀跃,侧过脑袋,看着身旁少年,娇声问道:“小蛮哥哥,林姨她还好么?这些年,我也好想你们!虽然祖父将小时候的记忆封存了,但我却从来没有忘了林姨,忘了小蛮哥哥,还有,还有,小红和小青!”
南离苏口中的小红和小绿,是幼时那方池塘中的两尾锦鲤。
捡到南离苏的那一年,林媚自朱雀城外寻回数尾锦鲤,放养在府中荷塘里。
其中有两尾颇为奇异。
颈生逆鳞,腹生爪。
一青一红,恰如青梅竹马。
“娘亲啊,她很好!”随手从身旁女子手中夺过酒壶,柳小凡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轻拭唇角,道:“女孩子啊,以后还是不要喝这般烈的酒才好!喝多了,伤胃…”
“小蛮哥哥,你…你…”南离苏本是想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可想起从前在朱雀城时,似乎是自己总从少年口中抢糖吃,不由有些难为情,扭捏道:“这酒,是出来前从祖父那儿偷来的,平日间老爷子宝贝的紧。小蛮哥哥若是喜欢,等以后回族里,我再去多偷些。”
“你还真是个好孙女!”姜小蛮似笑非笑,抬指轻轻敲了敲南离苏的脑袋,“入北秦时便有听闻,南离老爷子最是记仇,我可不想被他惦记着…”
“老家伙敢!”
南离苏柳眉微竖,双手掐腰,颇有几分虎气。
看得出,那位在北秦跺跺脚这江湖庙堂都得要抖上一抖的南离老爷子。
似乎,对自己这孙女怵的紧呐!
“你不说,我都快要忘了。”指间轻敲白玉栏杆,柳小凡仰头看天,轻声道:“前些年朱雀城大旱,小青和小红,连同池中那些锦鲤一起被娘和爹爹放生到城中观雨湖了。”
“后来,爹爹又买来不少锦鲤放养池中,却似乎都不及小青小红那般通人性。”伸了个懒腰,少年吐出一口酒气,咋舌道:“当真好烈的酒,虎妞儿,你祖父这是什么酒?”
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南离苏轻拽裙摆,小声道:“这酒叫青梅煮雪,是我祖父他取昆仑雪域千年梅枝上细雪融水配上四时五谷,外加天山雪莲,酿制数年,待雪水成浆尽数融尽方成酒。”
说到这儿,南离苏趴在栏杆上,下巴磕在胳膊上,眸间渐生水雾,“听祖父说,这酒是他按照当年祖母留下的酒方酿制而成的,明明材料对待,可喝起来总觉少了些味道。”
少年微微一怔,“你祖母?”
“我没有见过祖母…”轻叹了一口气,素手托腮,凤眸中星光微闪,南离苏柔声道:“可听祖父说起过,他说啊,我祖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那时候,他不过是千万大秦军中一个寻常武卒,而祖母呢,却出身显赫无比。偏偏到最后,万千才子俊杰没选,却是跟了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大老粗。”
“后来呢?”没来由的,柳小凡想起了一个人。
锦城,魏冉。
那个在雨天独自撑伞,却偏偏要将伞柄倾倚一侧的男人。
拨云见日,一日入王侯。
那样的男人,又怎会是寻常贩夫走卒,自然最得姑娘倾慕。
贵为一城之将,却在发妻亡后久不续弦。
同为军伍出身,将伴戎马,倾尽天下。
所求,不过一人相伴白首。
两个人,是何其的像呢!
“后来啊…后来荒兽进犯九州,‘龙城一战’,大秦八十万镇荒军损失殆尽。统帅镇荒军的,正是我祖母她的父兄。”
“然后,我祖母那一族便被安上了通敌谋反的罪名,罪诛三族。”轻酌一口壶中烈酒,复姓南离的姑娘眼角泪光闪烁,“那一年,祖父位极人臣,刚刚成为大秦武君。祖母她为了不株连祖父和爹爹,便留休书一封,挥剑自裁于阿房宫前。”
“从今以往,勿复再相思。相思自此与君绝,君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她人可!”南离苏轻声念道,声音很轻,“三十三字,这便是当年祖母给祖父所留诀别诗。”
沉默半响,柳小凡缓缓开口,“你祖母,是一位奇女子!”
诀别诗,合共三十三字。
字字决绝不复相思。
可整篇诗,却又句句透着相思。
难怪,江湖常言,‘女子无情时,负人最狠。女子痴情时,感人最深。’
世间万般,最难言语的。
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情字。
女子如此,男子何尝不是。
江湖,庙堂。
沙场,边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