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实验”——这个名为游戏的陷阱本质是“精神污染”。
在“斯坦福实验”中,“看守”们为所欲为的施加精神虐待,只用了三天就将“囚徒”们调教成逆来顺受的羔羊,环境在改变塑造人格上的力量之强大可见一斑。而在这里——持续杀害故人幻影的精神世界里,不是无法承受精神压迫叫喊出“那个词”,就是身心彻底接受疯狂杀人这一行为,变成杀人魔。
正常环境下要在几小时内把人逼疯逼成杀人魔是难以做到的,可精神空间内原本就有一种压抑感,再加上从斯洛斯不断制造出罗兰熟识之人的幻影这一点来看,恐怕他还能读取、干涉别人的精神。由此进一步强化了无处可逃的感觉,更方便斯洛斯将对手逼到墙角。
认输;
发狂;
不论结局是哪一个,斯洛斯都会对此鼓掌欢迎吧。那个混蛋最喜欢的就是欣赏别人掉进他设计的陷阱里动弹不得,一点点迈向死亡的过程了。
那么,只能这么顺着斯洛斯铺好的轨道向着毁灭的终点一路狂奔了么?
否。
先不提能否容忍斯洛斯的恶行,在事态明朗前认输也不符合罗兰的个性。
最重要也是最让他在意的,是“游戏规则”。
斯洛斯是说谎的老手,把真实隐藏在谎言里,把真实包装成谎言,只透露对自己有利的真实——诸多说谎技巧正是其所擅长的。在“浮士德实验”里,他是否隐瞒或隐藏了一些对他不利或有利的信息,接下来他又会如何利用这些信息?反过来,这些信息能否为罗兰所用?
法律和规则之类遵循逻辑制定出来的东西必然会留下可资利用的漏洞,有时候胜负就系于谁能抢先对手一步发现这些漏洞。
现在罗兰在这方面可谓是压倒性的不利,所以他只能暂时忍耐,慢慢寻找机会……
“罗兰?”
突兀的呼唤突然传进空间,冷静思考的大脑一角迅速沸腾,眩晕的感觉和焦躁一起袭向少年。
“密涅瓦……?”
愕然转身的罗兰望着站在教会门口的少女,口中发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诸多神话之中,关于人类起源的部分都有神明仿照自己的模样,用泥土塑造出人类始祖的桥段。且不论神学方面的辩论和纠葛,从人类模仿自己的样子制造人偶这一行为来看,说不定这其实是对自身行为的反射投影。
不管怎么说,血肉之躯和用布料和棉花做出来的仿制品终究不是一回事,用泥土塑造出来的生命和全知全能的绝对存在更不可相提并论。
人偶成不了人类,人类也成不了神。
不管从伦理、宗教、哲学、法律——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绝不会背离的铁律。
可单纯从技术角度来说,事情却留有商榷的余地,至少让人偶成为可替代人类之物的研究和技术一直存在。况且撇开道德伦理,从技术层面上看,如果具备相同的遗传基因信息,且具备相同的记忆、人格以及思考方向和能力,仿照逝者制造出来的人偶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仿造对象尚存人间。
于是,人偶就成为了人。
斯洛斯不是妙笔生花的童话写手,不是雕刻出匹诺曹的老木匠,也不像他的顶头上司那样自带疯狂科学家属性,他对“制造生命”、“复制别人”之类的狂想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兴趣。即使是天性就喜欢“不变”、“静止”的斯洛斯也不会尝试挽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愚蠢至极、无聊透顶——这是斯洛斯对所有此类尝试的评语。
话虽如此。
从他人记忆里发掘出逝者,然后用来攻击对手、折磨对手。
斯洛斯干起这种事情倒是毫无心理压力,堪称没心没肺的典范。
没心没肺、无血无泪的“惰怠”先生对此有他自己的解释。
(折磨小少爷的,其实是他自己,更具体一点,是他的良心。)
死者不会愤怒,不会伤心,更不会苛责生者。
所谓“死者”,说得极端一点,其实是失去了生命依附,徒具人形的“肉块”。死者的归宿不是天堂,不是地狱,更不是坟墓。死者哪里也不会去,只是化成灰。
记忆更是存储于脑细胞里的暧昧情报,依据环境和心态,有时候还会被诱导、被扭曲、被用来欺骗自己。
不管怎么想,灰烬和数据情报都不会编织谴责和痛苦的言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生者自身的恐惧感和罪恶感,还有强烈的憎恨。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