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死线(三)

……

当所有人拖着明明疲惫不堪却意犹未尽的身体返回各自的兵营居所时,罗兰也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帐篷——作为从军女性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安宁清净的居所总是优先分配给将校军官和女性。以罗兰的身份,分配到的帐篷更是远离酒鬼和那群已经都快忘了女人长啥样的臭男人。可回到帐篷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休息,作为查理曼的英雄,世界级偶像,她还有不少工作要完成。

比如说:阅读全国各地崇拜者寄来的信件,然后给他们回信。

崇拜者给崇拜对象写信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了。一方面是倾诉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和崇拜对象之间产生连带感。特别是如今的查理曼,一千个护身符和家信也比不上一封圣少女的回信,军政官员千言万语也比不上圣少女一句安慰,在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眼下,圣少女就是所有查理曼人的“光”,是全体军民的“希望”。

面对千万人炙热的情感,即便不考虑连带感和凝聚力,罗兰也无法对那些真挚的声音充耳不闻。于是与庞大的信件之山搏斗就成了他每晚的必修课。

不同于忽视情报网络和大众政治的传统政治家和贵族,罗兰很清楚大众和情报的力量,所以一直以来“圣少女”这个角色的定位比起军事将领、政治家,更像是一个职业偶像。每天除了处理公文和军务,还要参加各种琐碎的公众活动,从头到尾都必须全力以赴,给崇拜者回信也是如此。毕竟那些不曾谋面的寄信人很有可能会在寄出信件不久后就血洒沙场。

其实李林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如此,作为一个有口才,有颜值的国家领导人,他本来就深受国民的狂热追捧。加上其特殊的身份和建立的功勋,亚尔夫海姆的国民更是视其为神明。独裁官每天都能收到足足一车皮来自全国各地狂热崇拜者的信件以及各种礼品,饶是独裁官精力过人、文武双全,每天要处理如此多的信件礼品也是一件苦差。于是成立了专门的信件办公室,招聘了一堆文职人员来处理回信的工作。虽然可能有点欠缺诚意,不过先不说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那些狂热崇拜者自己也会找出理由——独裁官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必须用来处理伟大的问题,比如世界和平以及民族复兴。让独裁官在回信这种小事上耗费宝贵时间和精力是对全世界的犯罪。

罗兰不是没想过要成立类似的部门,不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没钱,于是只能自己和同伴们动笔回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信件都是对圣少女的吹捧和鼓舞,只要按照一定的格式模板撰写,回信的速度其实非常快。写多了之后甚至连模板都不需要了,大家完全是一边聊天谈工作一边默写的。

“教会又有新的圣职衣和对应的资格者抵达了。”

“这次来的是什么圣人?圣约瑟(救世主的木匠养父)?圣瓦伦丁(恋人的主保圣人)?”

“恐怕你要失望了,来的是两位最不受龙族欢迎的圣人——圣乔治和圣玛尔达。”

“这还真是……杰作。”

茶杯应声碎裂,法芙娜咬着牙说到:

“可那货不是龙族,长枪和祈祷(物理)能摆平他吗?”

“也许教会有自己的想法……”

蜘蛛的推论被文具跌落的声响打断,女孩们一起扭头望向罗兰,只见他正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发呆,双手微微发抖。

隔着折叠桌,女孩们无法看清信件上细小的字迹,不过信件末尾用血书写的巨大字句却清晰可见。

——你根本就是杀人凶手!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我死后一定会堕入地狱最深处。

心中默念着像是觉悟又像是诅咒的话语,抓住讲台边沿的手更加用力,灌注在声音里的力度也提高了几分。

“——是的,敌军确实是前所未见的强大,足以令人感到震惊。但是,作为结果,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光靠先进武器并不能左右战争的胜负,最终决定胜败的永远都是使用武器的、活生生的人。无论多少次也好,我们必定能向世人证明,查理曼是绝不会输给非人之物的。”

以男装丽人之姿,通过通讯术式,同时向70万军人及查理曼控制区内的民众宣讲,影像中的少女美丽而坚毅,温和的瞳孔中寄宿着强大有力的光芒,正是那非凡的光芒,跨越时代和距离的隔阂,向人们发出呼吁。

军营、城镇、教堂、广场、集市、农田——怀揣不同想法,身处异地的人们,牢牢紧盯着投影在头顶上的圣少女。

人们将期盼的目光聚焦于创造奇迹的英雄身上。

哪怕无法一一与所有人见面,光看着讲台下几乎把现场挤爆的3万军人,承受着那些沉重且炙热的视线,罗兰也不难想象全国各地的民众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注视自己的演讲。

“虽然错过了打招呼的机会令我感到遗憾,可是能够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我觉得万分荣幸。为了迎接明天,为了守护和平,请把大家的力量借给我吧!”

“哦哦!!”

“圣少女大人!”

“救国的圣少女!”

“不败的奇迹!”

发自心底、鼓动人心的喧哗膨胀沸腾,在查理曼全境轰响。

仿佛是在向画面中的少女做出回应一般,有的人轻轻点头,有的人挥舞着握紧的拳头,而更多的人划完十字后将手合拢在胸前。

以上还是比较正常的画风。

现场聆听演讲的军人们则是完全失控了。

——哦哦哦哦哦!!!

仿佛滚雷,犹如狂风呼啸,层层叠加的声音震动着干燥的空气。

那并非绝望的叹息,亦非癫狂之后的嘶吼。

那是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