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的鞋都湿了,袜子也湿透脱掉了,这么冷的天,光脚穿着湿鞋会生病的。他还年轻,如果冻坏了,将来年纪大了,要落下病根的。就那双比较暖和一点,就让他穿走了。考虑到他就是来偷这靴子的,走了之后,可能不会归还,所以不如干脆一些送给他吧,让他穿得心安理得,也省得我自己心里还惦记着,老期待他会回来归还。”
我说:“可是,那靴子,是你父亲的礼物啊!”
你说:“他如果有父亲送他这么好的礼物,也许就不会年纪轻轻就做上这一行了。比起他这样的男孩,我从小就拥有得很多了。”
你说:“心心,靴子都已经送掉了,我们就不要把它再放在心上了。”
我点头。我顺从你道:“好吧。我们不谈这件事情了。不过你一个人住着,凡事还要多加小心才好。”
你点头,说:“我会更小心的。”
关于这双靴子,我们当天大致就只讨论了这么多了。
关于这件事情,后来在你住的地方,街坊邻居之间还谈论了一阵子,但就像所有的街谈巷议一样,它慢慢地就陈旧了,并被人忘记了。
从此以后,我也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双靴子了。
(三)
有件事情是你当时没有说的,我后来才知道。
你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再穿这双靴子了。从那个冬天第一次穿这双靴子的时候开始,你就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因为你感觉到那双靴子,对你来说变得实在太沉重了。
你穿着它走路的时候感到非常吃力,你有时候都无法抬起脚来。因此,你事实上已经不能再穿它了。
你心里想着,你死了之后,父母将来在你的遗物中看到这双靴子,肯定会要又一次伤心的,所以,就不如把它这样送走了吧。少一件熟悉的东西可以睹物思人,对父母,也是仁慈的。
这是你后来又一次住院的时候,才告诉我的。
这就是我在当年所知道的事情的经过。
因为后来一直就没有再见过你的衣服和靴子,所以,我和刘雯丽私下谈论起来,都认为那个年轻的小偷最终还是辜负你的信任了。我们认为他仍旧决定继续做小偷,而你的靴子和衣服也都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多次慨叹,觉得你还是太宽厚慷慨了,而人心的黑暗,是深不可测的,一个人年轻,也未必说明他将来就有改邪归正的可能性。有些人,在年纪还十分幼小的时候,就已经是非颠倒,鲜廉寡耻,心就已经黑透了。
可是,你却并不介意这样的结局。
你对我和雯丽姐说:“无论它们流落到哪里,都会温暖和保护某一个人度过冬天吧。具体是谁,又有多大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