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刃从她身上下来,躺到了边上。
该死的。
他本不是容易失控的人,可每一回碰上她,都会失控得不像自己。
他声音闷闷地道:“何日退婚?”
太微一怔,侧身躺下,看着他道:“你要娶我不成?”
薛怀刃不应声,拿手盖住了眼睛,像是嫌灯光刺眼。
可室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本就不算亮。
昏黄黄带着种暧昧与朦胧。
怎么会刺眼。
太微轻轻哼了一声:“我可没说过要嫁给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冷着脸朝她望过来:“你说个‘不’字试试。”
太微抬起手,摸了摸他方才挨了她一巴掌的脸。
这人生得俊,连生起气来都这样好看。
她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过不嫁给你……”
“可是……如果你娶了我,却后悔了,怎么办?”
欢愉短暂,享乐容易。
你情我愿即可,但成亲生子——是不一样的。
她还有那么多的秘密。
不必朝夕相处,已经被他察觉,若是真的日夜相对,又会怎样?
太微心里清楚。
她和父亲之间的感情不论如何淡薄,他们终归还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有些事,她能告诉父亲,却不能直白地告诉他。
不能说,瞒着,便是隐患,是隔阂。
太微心中无底。
难免发慌。
她捏了捏他的脸:“到那时,你若真的后悔了,我只怕杀了你也不会放你走。”
薛怀刃抓住了她的手:“那你便杀了我。”
太微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倒是老实,不说什么一定不会后悔,只顺着她表态。
这时,她突然看见了一道疤。
疤在他胸前。
狭长陈旧,几乎是要命的凌厉狰狞。
太微眼神微变。
她记得它,也问过它的来历。
可那时候的他,一定同她说了谎话。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最亲昵的耳语。
太微一颗心悬在天上,被风吹得来回摆动,摇摇欲坠。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太微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眼里闪过了一丝茫然,“我是个恶人、小人,奸诈自私,卑鄙无耻。”
她垂眸去看他的手。
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看起来真像是握笔的。
——然而她一触便知,这绝不是文弱书生的手。
文弱书生的手,不会留下这样的茧子。
是以即便她不认得他,凭借这些茧子,她也能对他分辨一二。
可是,为什么……
太微忽然想起了这双手沾着花泥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她,为什么没有在意?难道她便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出问题吗?
太微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会的。
她没有那样迟钝。
他也没有。
他们会那般心照不宣,决口不提过去,是因为他们心里早就知道,一旦说开,他们二人便很难再并肩走下去。
那些可怕的直觉,从来不是玩笑。
太微手指轻颤,收回视线,深呼吸着想要平静下来。
她身后的薛怀刃,却已经察觉出了她的紧张。
少女的脖颈纤细雪白,肌肤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来得柔滑。他环住她肩膀的手慢慢上移,最终落到了她的脖子上。
突突——突突——
颈动脉在他指下搏动得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这简直是方寸大乱的跳法。
薛怀刃不由得眸色一暗。
他猛地贴近她的耳朵,低低道:“你怕什么?”
太微闻言呼吸一滞,大力挥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薛怀刃却不肯放行。
他冷着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拖至身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果真是怕了!”
太微挣扎了两下,没能将手抽出,不觉也冷了脸:“你有疑心病。”
薛怀刃闻言,冷笑出声:“我有疑心病,你倒是有脸说。”
太微脸上神情由冷到木,声音也跟着木起来:“多疑为病,伤心伤神,不能放任。薛指挥使年纪轻轻,还是早些看看大夫多吃两帖药吧。否则,病入膏肓便晚了,不是吗?”
最后几个字,被她说得意味深长。
像是讥嘲,又像是真心实意为他考量。
薛怀刃顿时耐心告罄。
太微咬了咬牙,低下头,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