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去
“她是——我亲娘?”妙星冷仿佛怕自己猜错,想要再次求证一遍。
白湖幺的神色依旧平淡,“不是你亲娘,难不成还是你姐妹?这幅画的年纪比你还大。”
“这怎么可能?”
妙星冷发怔了好片刻,回过神来,望进白湖幺的眼底,“师父,你真的不是在说笑吗?”
画上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她的亲娘。
那她和师父的关系岂不是……父女。
除非她娘是二嫁,那么他们就不是亲生父女关系。
“师父,我要再确认一遍。”妙星冷犹豫了一瞬,道,“我相信自己和画上的女子是母女关系,但……我跟你怎么会是父女?你是我亲爹还是我继父?”
此话一出,白湖幺的额头跳动了一下,“怎么能是继父,你想什么!”
“我们怎么会是父女?”妙星冷依旧不敢相信,“从小到大,我都叫你师父……”
“你叫我师父,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父亲的身份,把你当成一个徒儿来严厉管教。如果我始终以父亲的身份来管教你,你下意识会依赖我,因为血脉亲情是最容易让人依赖的,我不能让你对我有这样的依赖,我不想在你的人生中扮演一个慈父,我只想做一个严师,这样一来,无论我对你多严厉,你都会习惯,并且不会有任何抱怨。”
有无血缘关系,当真至关重要。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无论多么冷酷无情,她都没有资格抱怨,她能够理解,对方没有必要为自己付出。
而血脉至亲,总会让人产生亲近感,如果她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不会体谅他的冷酷无情,反而会觉得他不近人情,觉得他没有作为父亲该有的仁爱。
所以……为什么要让她太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从小到大你都喊我师父,如此一来,也是在提醒着我,我的目的是把你培养成一个能力出众的人,严师出高徒,仁慈是教不出强者的。阿星,如今的我,不会拥有同情和心软这样的情绪,世态炎凉,人性自私,我们又为何要做高尚之人?我们要做无坚不摧的人,只有我们能伤害旁人,不能让旁人伤到我们,明白吗?”
“……”
在今日之前,她并不赞同他的观念。
可今日之后,她也感到茫然。
师父的话虽然没有人情味,可一旦能做到像他说的这样,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不会受伤,不会痛苦。
世态炎凉,人性自私,不要做高尚之人。
也难怪他对叶冰清和高年年如此凉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她们当作自己人。
“我早就觉得我们关系不一般,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妙星冷道,“我以为你三十好几的人还打着光棍呢,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不近女色的,我以为你无欲无求,原来你……年纪那么小就娶妻了。”
“十六七还算年纪小吗?王孙贵胄在这个年纪,许多都生了娃娃了,当今皇帝十六岁的时候就有了三个子女。”
“也是……”
这世道,女子十五岁及笄就能婚配了,她十八了还没嫁人,已经不算年纪小了。
跟师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的亲娘。
这个十几年来都没有出现的女子,要么就是早已香消玉殒了,要么就是——在这世上某个遥远的角落。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师父,我母亲是不是已经……”
“十五年前就不在了。”白湖幺说着,伸手抚上了妙星冷的乌发,“阿星,十几年来,你都没能体验到父母之爱,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是不是会怨我?我不像寻常家庭的父亲那样疼爱儿女,你年纪很小的时候我就逼你练功,练不好就罚你骂你,从不心软,我是一个好师父,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我做的事情哪件不是为了你好?”
“我不怪你。”妙星冷垂下了眼帘,“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任性,又不服管束,你的确不够仁慈,可你的严厉,磨炼出了我一身的好功夫,我得谢你。”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白湖幺轻叹了一声,“很多时候,我都会忘记自己是个父亲,我想让你以为自己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凡事都靠自己,绝不指望旁人。你出去行动了那么多次,我从来都不帮你,我就是想看着你独自完成你的目标,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缺什么我都会尽量给你,但,你要做的事我不陪你,你自己做最好。”
妙星冷听着他的话,内心非但没有任何埋怨,反而多出几分感激。
他用心良苦,正如他所言,都是为了她好。
她还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他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精神的支柱。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学会独立行走,它会让你走得更坦然些。
师父是真正的高人,他不是不疼爱她,只是换一种方式在对她好。
“师父,我已经相信你说的话了,可我还是没法一下子消化完。”妙星冷朝他扯出一抹笑意,“这以后……我是不是就得改口了?不用再喊师父,可是喊父亲我又觉得有些不适应。”
都喊了十几年师父了。
他把这个秘密隐藏了十几年,想必憋得也挺辛苦。
她忽然想起来,她的本名是随他姓的,她嫌名字不好听,自己改了个喜欢的,他也并不反对,他那么无所谓的态度,也就没让她多想。
如果当时他强烈反对自己改名换姓,她大概也会起疑吧?毕竟生来的姓氏,是不能随意更换的。
可他当时真的没有半点意见,随她高兴,甚至陪着她一起改名。
“你要是突然唤我父亲,我也觉得不太适应。”白湖幺勾了勾唇角,“称呼而已,随意就好,喜欢叫师父就继续叫,或者叫老狐狸也行,我们之间不用太拘泥于世俗的礼仪,你对我也不用刻意太尊敬,还是像从前那样随性就好,我已经习惯了你没大没小的态度,用不着做一个乖孩子。”
“我也乖不起来……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应该跟你姓,可我的本名怎么就叫白星星呢?我就是嫌弃这名字不好听。”
“这是你亲娘给你起的名字,她喜欢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她的名字里就带月,你的名字里带星。”
“单名一个星就够了,还星星,听起来就跟一种动物似的,那种长毛的猿,就叫猩猩。”
“你说的这种动物,没听说过。”白湖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名字只是用来称呼的,你喜欢叫什么名都随你。”
“师父,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我。”
妙星冷说着,指着画纸上的另一个男子,“此人看上去比你年长好几岁,是谁?能够被画进这里面,跟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这是我师兄,比我年长七岁。”提到画上的男子,白湖幺的目光沉了一沉,“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卓南歌。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是太子,和他一起拜师学艺,做师兄弟的日子,算是一段还不错的回忆。”
“那后来呢?”妙星冷眼见白湖幺开始提往事,连忙追问道,“后来他做了皇帝,封你为护国公,可见你们关系很不错,因为什么原因而闹崩了?跟我娘有没有关系?”
她下意识觉得有关系。
师父和皇帝,先是师兄弟,后是君臣,皇帝给他的职位极高,自然是交情匪浅。
“阿星猜到了什么?”白湖幺不答反问,“说说你的猜测。”
“是皇帝横刀夺爱了吗?”
白湖幺摇头。
“难不成师父你才是第三者?”
此话一出,白湖幺差点又想敲妙星冷的头,“这可能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阿星,我本来已经不愿去回忆,可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应该告诉你……”
……
“殿下,我们一共从锦衣卫手上救下了八个人,暂时把他们安排在了郊外的一间破庙里,有人看守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据那八个人交代,他们这伙人总共就十二个,除了两个当家的和两个被杀的,已经全齐了,他们说,逃亡的时候分成好几路跑,大当家带着二当家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卓离郁听着席汹的汇报,道:“那八个人,务必要看好了,不能再让他们有伤亡。”
死了两个,按照阿星的性格,已经足够让她痛苦难过,而她也必然会寻仇。
“殿下放心,我们的人会看好他们的,对了,吴府和辛家那边回话了。”
“他们知道阿星的下落吗?”
“他们都不知道。”
“看来,应该真的是去找她的师父了。”
“殿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去百花园。”卓离郁冷笑了一声,“去看看叶冰清在不在。”
顺便也能问问阿星的师父住在什么地方。
卓离郁带着席汹到达百花园的时候,百花园外守着数十个锦衣卫。
谢查楠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地方,明知道阿星不会回来,也要派人看守着才放心。
“见过齐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