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杀不杀

“父皇说得太客气了。”卓离郁道,“儿臣怀疑他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比别有意图,听起来更难听。

“按理说他是你的岳父,你为何这样质疑他。”卓南歌缓缓道,“你为何不觉得,他年纪还轻,隐居得太早,将来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总不能都与山水作伴,还不到四十的年岁,不至于让他看破红尘,他或许也想光耀门楣,因为他曾经就是国之栋梁,因此前途一片光明,锦绣前程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这世上有很多隐居的世外高人,但有更多的人都想要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可是还有一类人,既不是志向高洁之人,也不是贪慕荣华之人,这类人极为少数,并且极其神秘,护国公就是这么一类人。”

白湖幺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也并不是多看得上富贵名利。

要问他最重视的是什么,应当是家人。

他现在的家人仅有阿星,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是外人。

包括女婿,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个能给他女儿带来多多利益的人罢了。

卓离郁的一番话,总算让卓南歌变了脸色。

不再是一开始那样随意,他的脸色多了一丝肃然,“老七,你别卖关子了,究竟想问什么?”

“父皇愿不愿意告诉我当年恩怨?”卓离郁开门见山道,“关于阿星的母亲,我从来就没听她提起过,我心里也觉得,不该问阿星,如果那段回忆很不愉快,我怕阿星难过。”

“不想勾起阿星难过的回忆,所以就来让朕去回忆,你怕阿星难过,就不怕朕难过。”卓南歌斜睨了他一眼。

卓离郁面不改色,“阿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情绪无法收放自如,哪比得上父皇稳重,父皇心性成熟,就算回忆起不太愉快的记忆,也可以很快平复心情的。”

卓南歌:“……”

他忽然发现这个儿子特别贫。

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卓离郁是皇子里最聪明的,从来不说废话。

他今日之所以过来探究当年的事情,或许是捕捉到了白湖幺的一些可疑行为,却又不愿意直接说出来,所以要先来问一问当年恩怨,试探试探自己的态度。

卓南歌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

“朕与他确实有恩怨,可归根结底,朕也是为了他好,而他不领情,朕当年觉得自己没有对不住他,可他失踪之后,朕又时常在反思,究竟有没有对不起他?”

卓南歌说到此处,似乎真的有些苦恼。

卓离郁见他纠结,连忙追问,“父皇到底在苦恼什么?”

“他的妻子楚金月,也就是阿星的母亲……是被朕毒死的。”

卓离郁:“……”

老白和父皇之间,岂不是有杀妻之仇?

可看他们平时也没掐起来。

再看阿星平日的态度,似乎没有一点怀揣着仇恨的样子。

阿星到底知不知道当年事?

卓离郁静静地望着卓南歌,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湖幺以前与朕是师兄弟,关系非一般好,他有个外号叫狐狸,因为他聪明狡猾。”

卓离郁心里暗道一句:这个外号起得真好。

白湖幺完全没有对不起这个外号。

“朕当太子的时候,和他一起在长生客门下拜师学艺,这个师门极其严谨,师父的外号叫老不死,他只收天赋异禀的孩童做徒弟,等到弟子成年之后就放逐了,因此,同一个师门之内的徒弟,很多相见不相识,也有年纪相差甚远的,总之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要么武功高强,要么医术绝顶,还有机关术、易容术。”

卓南歌说到这儿,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老七你的习武天赋比朕还好,武艺也远胜其他兄弟,很多招式甚至不需要人点评也能自学,要不是因为找不到师父那老不死,真想把你也送到他门下学艺,不过,你就算不去,也有一身本事。”

卓离郁道:“若真去了,我应该管父皇叫一声师兄。话说回来,护国公的武艺和医术都很高明,在师门之内本事应该名列前茅?”

“何止名列前茅,可以称得上是脱颖而出,好像学什么都会,别人精通一两样,他精通的却太多了,连想找个对手都不容易,朕自认为是比不上他的,身为他的师兄,也是打心里敬佩他。由于朕是太子,没法长年累月地呆在师门,因此,朕有很多想学的东西,却不能样样都学,否则离宫时间太长,太子之位不保,朕只能挑一样本领往死了学,别想着面面俱到。”

“父皇选择的一定是武功。”

作为帝王要文武双全,在成为帝王的这条路上要面临种种困难,在危险时刻,自保是必备的本领。

至于医术、机关术,这些技能对于帝王来说,不是那么重要,可以通通抛诸脑后,专心习武就可。

“不错,朕选择的肯定是学武,朕这一辈的皇子里,也是朕的功夫最好,学好武术,在面临刺客时才能从容不迫。”

卓南歌说到这儿,目光中浮现出一抹追忆,“在山上学艺的日子,是最开心的时光了,与回到宫里的心情截然不同,宫中处处都是谄媚嘴脸,人心叵测,就没几个看得顺眼的人,就算是看亲兄弟都觉得面目可憎,朕总是小心翼翼,行事谨慎,一直到登上帝位时,朕总算不用担心自己的宝座让谁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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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抢去,在这个位子上,能相信的人太少太少,白护就是其中之一。”

卓离郁点了点头,“父皇必定觉得师兄弟之间感情甚笃,不会损害利益,亲兄弟反而别有意图,要防着有人夺储。”

如今的太子也是多疑谨慎,对自家兄弟防备颇深,就犹如当年的父皇。

“师兄弟是真的比亲兄弟好。”卓南歌沉吟片刻,道,“师兄弟会保护朕,亲兄弟想谋害朕。”

卓离郁闻言,不出声安慰。

他的父皇哪里需要他来安慰。

父皇坐在龙椅上的那一刻,就昭示着胜利,胜利者从来都不需要安慰。

在登上帝位的这一过程中,白护必定功不可没。

以史官给护国公留下的种种赞美来看,当年的白护肯定忠君爱国,再加上与君主的同门之情,毫无疑问是天子宠臣。

“朕从小就生活在宫里,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朕对待亲兄弟,没有一个不防备的,而白护这个师弟,与朕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在朕有危险的时候多次保护,朕登上帝位,自然没忘记给他高官厚禄,他接受了,也做得很好,朕与他表面上是君臣,私下里很随意,朕原本还以为,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的,对朕而言,白护先是知己,后是师弟,最后才是臣子,就算他偶尔说话放肆,也是他的真性情,朕从来都不怪罪。”

卓离郁听到这里,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皇帝和护国公曾经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能得到帝王真正信任赏识的人,一定是妙人,也是幸运的人。

“白护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卓南歌说到这儿,脸色紧绷,“朕以为,按照他的心性,一定是十分挑剔的,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不容易。”

“眼光不好?父皇指的是相貌还是品性?”

“楚金月相貌是极好的,无可挑剔,是白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白护对她处处纵容,从小到大言听计从,那女子大概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让白护这个孤高冷傲的人在她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

卓离郁想象不出来白湖幺脾气很好是什么模样。

更加想象不出来,他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无限纵容是什么模样。

不过,从他爱护阿星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也十分爱护阿星的母亲。

但是听父皇的口气,似乎对阿星母亲有些不屑。

卓离郁望向卓南歌的目光带着疑惑。

卓南歌很快为他解惑了,“她有白护这样无可挑剔的夫君,不懂珍惜,偏偏要对朕抱有幻想,这是朕最不能原谅她的地方,她要是刁蛮任性矫情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胆大活泼,无法无天,她对朕说,她厌倦了在护国公府里的平淡日子,她想跟着朕。”

卓离郁顿时无言以对。

楚金月果然很胆大。

很……让人无法形容。

“白护位高权重,再加上清高,背地里看他不顺眼的人不少,他为了保护妻女,就把她们藏在府里,不暴露在外人的眼前,他的府邸更是如铜墙铁壁,他这么做,在朕看来是正确的,楚金月大概是觉得整天呆在府里太闷,总是抱怨,白护偶尔在夜里会带她出门散心,平时不让她出门,可她不理解这样的保护。”

卓离郁听到此处,心中又有了一个猜想。

楚金月是活泼的性格,让一只活泼的小鸟待在笼子里,对小鸟来说,是一种束缚。

楚金月或许真的觉得很闷很闷,再加上被老白保护得太好,难免娇气,她或许会有一种呆在囚笼里的感觉,时不时发牢骚,哪怕老白偶尔带她出去散心,她也不乐意,她大概太想要自由?因此,内心深处对于老白把她关在府里的行为,积攒不满。

但,这不能成为移情别恋的借口。

更何况父皇对她无意。

“她觉得闷,朕就跟她说,皇宫里的那些妃子也很闷的,她们也少有出宫的机会,楚金月却认为,皇宫大得多,风景也多,人也多,总不会比她庭院那一亩三分地来得闷,她又说,在认识朕以前,她觉得白护是最威风的,认识朕之后,却觉得白护远比不上朕有气魄,你觉得这女子是不是脑袋灌水?”

提起陈年旧事,卓南歌眉眼间隐隐有怒气。

卓离郁此刻当然是顺着他的话说了,“的确脑袋进水,以父皇和护国公的关系,父皇大可去告状,难道护国公心胸狭隘到责怪父皇横刀夺爱?既然是楚金月主动背叛,这事怪不得父皇。”

“朕受够她了,若不是看在白护的面子上,朕在她第一次提出来时,就想赐她白绫一条了。终于在她第三次提出想跟朕走的时候,朕觉得自己的劝说都是在对牛弹琴,朕身为帝王,何必对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子一忍再忍?索性找个机会,让白护看清真相,朕毒死她,是为了防止她做出对白护不利的事情,她对白护既然已经不忠诚,就不能留着她。”

这是帝王的铁血手段,不忠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