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刺杀我?”
“你们这些狗官,自己吃得好,穿得暖,还妻妾子女成群,”曹建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双目圆瞪,瞳孔充血,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鼻翼急速张翕着,“可是,狗官,你看看我们,你看看我们的衣服……”他先是指着自己的身子,情绪激动时,想要站起来,向李自成靠近。
亲兵一脚将他踹倒,“敢骂我们大人!”
李自成挥手示意,亲兵才将他拉起,强行跪在地上,曹建扭动几下,挣扎不脱,呼吸却是急促起来,从破碎的衣服里,可以看到肚皮正剧烈起伏。
李自成待他稍稍平复,方才问道:“你可知道,我让沈大人将你们带来,就是要给你们工作,让你们取得酬劳,从而改善自己的生活。”
不说还好,曹建听到此处,双目瞪得几乎要撑破眼眶,要不是亲兵拼命按住,他又要扑向李自成了,“我就是相信了你们这些狗官,才留下来没有出逃,我都三十了,到现在穷得连婆姨都娶不上……呜呜……我父母……他们死不瞑目……呜呜……”
这样刚烈的汉子,当堂就哭了,李自成消了恨意,反倒想要安慰他几句,但这种时候,安慰绝对起不了作用,况且曹建的父母应该不在人世了,有些事情,再也无法补偿了。
除了曹建,小厅内一时安静起来,李自成眼角余光扫过,沈道也是微微低下脑袋,曹建用衣角擦去眼泪,变得呜咽起来。
李自成缓缓道:“曹建,你以前在卫里见过我吗?”
曹建抬起雾蒙蒙的双眼,仔细看了李自成两眼,似乎不太确信,又用衣角上擦干泪迹,终于摇了摇头。
李自成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从天外传来,“我也和你一样,也是孤身一人,从甘州来到西宁……”
“你是大人,怎么会孤身一人?你在撒谎,欺骗我们这些小民……”曹建口中不信,但情绪上再没激动,只是用饿狼一样的眼光,盯着李自成这个猎物。
李自成的声音依然平和中正,“我有必要欺骗你吗?你是刺客,我完全可以一杀了之。”
“那你……”
“曹建,我也是西宁卫的受害者,我是军人,却没有粮饷,只能饿着肚子打仗,所以……所以我们用刀枪袭占了西宁。”
“袭占西宁?难道前天晚上的爆炸声……是你们攻占了西宁?”曹建目光先是一亮,扩散成数道彩虹,但瞬息就熄灭了,“你们占了西宁,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就要成功了,李自成在心中勉励自己,稳住,千万不要功亏一篑,“我们袭占西宁,不仅是为了我们自身,也是为了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这两日时间,你们看到城内杀人放火了吗?你看到城内抢劫成风盗贼横行了吗?”
“没有,”曹建正在思索,李自成只有自己回答了,“这才两天的时间,我就让沈大人找上你们,就是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苦,想要帮助你们,给你们工作,让你们领取酬劳,否则,我们完全可以向以前一样,对你们置之不理。”
“你们真的……”
“再说一遍,欺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们穷得只剩下半条裤子了,还有什么可以骗取的?”
“大人……草民……真的……”
“我没有怪你,你只是不明真相而已,真正的刺客,是指使你的人,”李自成缓缓摇头,双目微闭,敛去光芒,不经意间从曹建面上移开,“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了吧?”
{}无弹窗见到工匠们,何小米顿时捏住鼻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是勉强遮住了最敏感的部位,随便选择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要想没有破洞或是补丁,根本不可能,而且衣服上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显然好久没洗了,或者根本不敢洗,随便搓揉几下,衣服可能就要“香消玉殒”了。
头发干涩弯曲,不但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而且还粘上大量的尘屑,不知道是污垢还是灰尘,脸上刚刚用清水洗过,但皮肤粗糙看不出正常的情绪,一个个麻木迟钝的样子,只有眼球间或转动一下。
看到李自成等人过来,他们只是扫视一眼,脸上迅速恢复了固有的淡漠。
这些人要是放到大街上,丐帮的人恐怕都不要。
李自成鼻子一酸,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这里是大明,自己以前的生活,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
沈道向工匠们面前一站,高声喝道:“这位是李大人,还不过来拜见?”
“草民叩见大人!”
声音不高不低,冷冰冰的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色彩,绝对的程式化,后面的一人紧走上前两步,抢到人群的最前面,方在李自成的身前跪下。
李自成一愣:这是要将破衣服让我看得更清晰吗?抬眼一看,全场衣服,几乎都看不出原料,也没什么高下之分。
那人微抬起脑袋,眼角余光向上一翻,忽地向前窜出两步,同时从袖口拔出一支短刀,照准李自成的心窝猛刺。
那短刀长不过半尺,却是异常锋利,寒气逼人,众人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短刀已经逼近李自成的胸口。
李自成条件反射般急向后退,刚才观测这名工匠是,心神较为集中,所以反应不慢,恰好避过刀尖。
那工匠一击不中,情急之下,圆睁双眼,和身扑上,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青光闪过,短刀已经追上李自成的胸口。
李自成身形不稳,想要再退,势必摔倒,本能地抬起右腿,朝前踢去。
脚尖正中那工匠右臂,他的右臂一歪,短刀几乎贴着李自成左边腰带滑过,这时,立在李自成身边的何小米率先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拔刀,猛夸一步,用肩膀向那工匠撞去,口中大叫:“保护大人!”
那工匠扑向李自成,本就身形不稳,被何小米一撞,顿时歪向一边,手中的短刀也是脱手飞去。
亲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发分成两拨,一拨护卫在李自成的身侧,一拨饿狼般扑向那工匠,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何小米不及起身,翻滚着扑向那工匠,一边拔出腰刀,“受死吧,敢行刺大人!”
“小米,住手!”李自成此刻已经脱离危险,扫了众工匠一眼,缓缓拾起那刺客的短刀,眼睛闪现出一丝冷笑。
何小米翻身而起,腰刀指向那刺客,目光扫视一圈,口中却道:“大人?”
“绑起来!”李自成掂了掂短刀,面上霎时结了一层寒霜。
亲兵们手忙脚乱,将那刺客绑得结实了,方才带到李自成面前,“大人?”
李自成盯住那刺客的目光,良久突然问道:“谁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