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引我们来这里。”景承一直注视着前方。
“这里有什么?”我大为疑惑四处查看,除了摆放的参展艺术作品外别无他物。
“还记得从海底打捞起尸体后发现的第三封信吗?”
我回想一下点点头,那封信是在葛安秋丈夫的胃里被发现,凶手在信上留下了但丁《神曲》第一卷地狱篇第三章节选的诗句。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解问。
“诗句中的通过我,这个我并不是指但丁,而是指的是一扇门。”景承声音低缓。
“门?什么门?”我大为不解顺着景承的目光望过去,他一直在注视的是树荫下的一件两米多高的石膏雕塑,上面布满了各自狰狞的鬼怪和痛苦的人群,在树荫的阴暗中这件雕塑显得格外让人不舒服,但仔细看雕塑竟然像一扇门。
“罗丹呕心沥血耗费了37年创作出规模浩繁的群雕门饰,这件旷世杰作把痛苦和绝望展现的淋漓尽致,而罗丹的灵感就是来源于但丁的神曲,而这件艺术品便是地狱之门。”
“凶手在1025凶案中,被死者塑造成冥界船夫就是暗示地狱之门开启,她故意引我们来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目的?”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在第三封信中留下但丁神曲地狱篇的诗句,而地狱篇的主题就是……”景承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走到地狱之门前一边用力砸一边缓慢对我说。“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的希望抛在后面。”
景承的吟诵低沉而阴郁,随着石膏雕塑的地狱之门被砸毁,残垣断壁中一只没有手掌的断手无力的垂落出来,透过破碎的石膏孔我清楚的看见两具面容血肉模糊完全辨别不出五官的尸体被封闭在雕塑中。
尸体的穿着和之前视频中看见的一样,我认出这是宋连桥的妻女,她们早就被杀死,凶手引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她们的尸体。
“你们代表了法律,亦如我之前说过,法律受到人为情感的影响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所以我才会让宋连桥接受阿努比斯的审判,这是对他最终的裁决。”耳麦中响起那个女人欢愉的声音。
“你他妈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她们母女。”我对着耳麦咆哮。
“不,我坚信这场审判是公正的。”女人不为所动声音高亢。
“公正吗?如果公正的话宋连桥已……”我说到一半突然愣住,我如今戴着的耳麦是更换过频道的,凶手是不可能和我通话,我顿时脸色大变取下耳麦重重砸在地上。“糟了,她引我们来这里,礼堂里就只剩下一名警员保护宋连桥!”
景承也反应过来连忙带着警员跑回礼堂,深红色的帷幕依旧遮挡住前台,等我掀开帷幕的时候看见倒地昏迷满脸是血的警员,而宋连桥还是躺在血泊之中,我没有再听见他因为伤口疼痛的呻吟声,就如同景承警告他的那样,死人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他的胸口被雕塑刀划开拳头大的裂口,鲜血正从里面不断的涌出,血迹从他身体向前滴落,我慢慢抬起头看见那座宋连桥原本以为会为他带来荣耀和虚荣的雕像。
阿努比斯提着的审判之秤上,右边放着真理之羽,而左边放着宋连桥的心脏,向左倾斜的天平预示着宋连桥没有通过阿努比斯的审判。
宋连桥输了这场游戏,而我和景承败给了那个操控这一切的神秘人……
宋连桥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或许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件雕塑真正的含义,我目光落在天平那根黄金羽毛上,突然感觉后背隐隐发凉。
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案,从宋连桥收到那张素描开始,那个人就已经布置好一切,我和景承一直在推测凶手打算用什么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宋连桥,但万万没想到答案原来这么简单。
用自己的心脏去称重真理之羽。
而在古埃及的神话中,真理之羽是一根很轻的羽毛,用来衡量亡灵生前的罪恶轻重,但如今天平上的羽毛却足足有500克,据说成年人的心脏重量大致也就这么重,宋连桥或许有机会救回他的家人,但他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就是凶手杀掉宋连桥的办法,而且还是当着我和景承的面,作为警察我应该保护每一条生命,但此刻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劝阻宋连桥放弃就意味着他妻女必死无疑,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掉自己。
当然景承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和纠结,比起被凶手挟持的无辜母女,相信他并不介意宋连桥去称重一下他的罪恶。
宋连桥颤抖着从衣服里拿出那把雕刻刀,礼堂的灯光照射在锋利的刀刃上折射出夺人心魄的寒光,他抬头望向我和景承,目光中充满了无助的哀求,仿佛在等待我们去解救他。
耳麦中再没有那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并不介意等待,我猜对于她来说今天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死在她手上,是那对母女还是宋连桥并不重要,她已经向我和景承证明自己无所不能的力量。
我和景承都选择了沉默落在宋连桥眼里变成绝望,他的身体抖动的像筛子,在死亡面前人总是胆怯的,何况还要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
“你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你会在别人的鄙视和指责中度过余生,与其这样苟活你还不如救回你的家人,至少你会活在她们的心中,你会得到她们的尊重和感觉。”景承声音冷漠。
“你……”我大吃一惊看向景承,我知道他不会怜悯和同情宋连桥,但没想到他竟然心理暗示引导他的思维。
“我们之间不用再讨论伦理和道德高度,他自己都说过,艺术就是他的生命,他今天已经当着几千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与其苟且偷生真不如换回两条人命。”景承面无表情打断我。
“闭嘴,你没有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死,你这样的言行是教唆杀……”
“他,他说的对。”宋连桥目光呆滞低垂着双手,很显然他受到了景承的蛊惑,等他重新抬起头时眼神变的空洞麻木,转头看向我们。“请转告我的家人,我对不起她们,希望她们能原谅我。”
宋连桥的手抬起拉开衬衣裸露出胸口,他大口喘气像是在给自己勇气,锋利的刀刃悬停在胸膛已经很久,他手抖的厉害刀刃瞬间割出一道血痕,伴随着宋连桥痛彻心扉的喊叫声回荡在空旷的礼堂。
我实在看不下去,宋连桥不是勇敢的人,他即便打定主意想为自己家人牺牲,但他明显没有足够的勇气,我打算上前去制止他。
当!
雕刻刀已经从宋连桥手中掉落在地上,他表现出软弱和畏惧声泪俱下瘫软在地上,双手捂住头发疯般嘶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那我帮你。”景承的声音很平静。
我惊骇的看向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如果说耳麦另一边是丧心病狂的疯子,那么我身旁的景象恐怕比她还要疯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景承已经大步走过去异常决绝从地上拾起雕刻刀,按住地上的宋连桥毫不犹豫手起刀落重重一刀刺下。
啊!
宋连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撞击着我耳麦,在门外负责警戒的警员听到后纷纷冲进来,全都不知所措目瞪口呆注视着台上发生的一切,流淌的鲜血在宋连桥身下汇聚成触目惊心的血泊,我冲到景承面前时才发现,他那一刀是刺在宋连桥的大腿上,大半的刀柄全都没入他身体中。
我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景承抬头把指头放在嘴间示意我不要出声,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宋连桥的惨叫一直在持续越来越微弱,直到景承用力捂住他的嘴。
景承用手指了指耳麦,我顿时明白这是为了让对方听见,景承让我取下耳麦在我耳边小声说:“礼堂出入口全都封锁,她不可能留在礼堂里,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让警方立刻联系医院,要一具准备捐献给医学院的遗体并且取出心脏送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