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两姐妹之间的一点龌龊事姬瑶一时没看出来,也容不得她多想,嫁人是女子一生中的头等大事,离婚期越近,她满脑子空空的,走路一高一低像踩在云彩中不真实。
到成婚这日正日,早起沐汤梳洗,青丝如缎飘在木桶中,热气氤氤,姬瑶舒服得不想从桶中出来。
阿绣带着婢女们为姬瑶穿好凤凰双飞的嫁衣,赞叹不绝,笑着笑着几个婢女们眼中都盈着泪。
“阿锦要是在就好了。”阿绣说,其实她想说若是夫人和太傅还活着,能亲眼看到大娘子出嫁该有多好。
“嗯,阿兄会替我看护好她,她也会代我照顾阿兄。”姬瑶明白阿绣的心底话,却没有说破。
韩七带着人来接她,她面上覆着团扇瞧不清他的模样,纷纷乱乱中他的声音格外醒目。尘世中俗人千万万,姬瑶只能听见他一人说话,听见他的笑,从今往后她与他相伴终生,莫失莫忘。
刘守备和夫人暂且充做姬瑶的高堂,他们身边藤椅上靠坐着清瘦的梁恒文,这也是姬瑶的心思,宋十一郎不在,梁恒文便是自小看她长大的亲长,所以她出嫁梁恒文定是要在场。
大家都以为梁恒文可能不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难料他却是答应了,这日早早起来换过新妆靠坐在特制的椅子里,腿上遮盖着薄毯,往日清冷的目光沾染上俗尘烟火,温和得盯着姬瑶与韩七如壁人一般款款出现,唇边也溢出微笑。
韩七特意带着姬瑶在梁恒文身前不足一步远的地方跪别,他起身时梁恒文握着他的手,眼中有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话:“好好待阿瑶。”
韩七重重点头,用力回握一下。
梁恒文松开他的手,为姬瑶整理袖口一丝褶皱,尔后示意他们可以出门了。
姬瑶的眼泪如开闸的流水,她的父母、外祖父母、舅父们都若在,也定会交待这么一句话。他们不在了,她更不能慢待自己。
韩七府中,在众人大笑起哄中,他好不容易凑出文绉绉的三首却扇诗,当中有一多半出梁恒文的手笔,他又拿来按着自己的心思加工一番,勉强在人前没有丢面子。
过了好一会儿,姬瑶才挪开挡在脸上的团扇,屋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有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韩七皱眉,阿瑶又哭了,他伸出拇指为她拭去眼角一滴晶莹,端详起他的新婚妻子。
姬瑶没有避开韩七的目光,也念羞回视。
她本是娇花一样的年纪,逢着新嫁打扮得珠光花宝气像个仙子一般,与韩七两情相悦,当在一众人的面脉脉相视,那眉眼嘴角的风情挡也挡不住,鲜活得跟什么似的,唯有让人艳羡韩七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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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七要大婚了,他心里高兴,可是婚前不能见阿瑶,他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好几次想偷偷过去,半路被刘大人拦下。
刘守备别的好说话,但在这一点上严防死守。他也有理由,洛阳城的旧贵们都盯着呢,别让人回头质疑姬家大娘人的名节。
名节?这不空口说白话,姬瑶跟着韩七在汴州城住了有一年多,说起来早都洗不清。
韩七是个直肠子,可也知道面子上的功夫省不掉。他见不到阿瑶,每天派四斤过去来回传话,回来捎带两包茶点果子几句话,也是阿瑶的一点讯息。
姬瑶那边则忙得不可交,四斤来了,少不是抽出空来,日日不歇,她也好笑。
四斤来了也尽心尽力替韩七卖好,可说到高兴处他有些忘形,说着说着话拐到白家两位娘子身子。
说那白二娘是个人物,提枪上马打起仗来比男人还要拼命;白家大娘子倒是像位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美得像朵花……
阿绣频频使眼色,可四斤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的,竹筒倒豆子一点不剩把他们在外两个多月的大事小事全吐个干净。
二娘子也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插话道:“你说的白家可是宁安公主家,教我和阿姐的老师白大家就是公主的儿媳,那这郡守便是白大家的儿子喽。原先在京里怎么没听说她有这么个不爱红妆的孙女?”
“大概是,白郡守是公主的孙儿,听他府里的人说起过老夫人是位才女。”四斤眼瞄向二娘子再没挪开过。
白家的事姬瑶是知道一点,她还听说韩七有意撮合沈澄和白家二娘子,可听四斤的意思沈澄倒像更中意白家大娘子,不过还没有定下。
等白家二位娘子亲自来拜访时,姬瑶方明白沈澄为何越过胆识气魄不输于男子的白家二娘子,而挑中娇娇弱弱的白家大娘子。
白二娘子今天来依旧扮着男装,个头比一般女子要高出半个多头,长臂蜂腰,圆眼高鼻,肤色偏黑,走姿利落,目清而澈,一双黑瞳把她对姬瑶的好奇及打量泄漏无遗。
这种奇女子,岂是普通男子可驾驭得了得!
而白大娘子则是普通得不再普通的世家贵女,言谈举止无一不是典范。眉色淡淡,五官生得美,笑起来嘴边两个小梨涡分外动人。
姬瑶打量她们,她们也是估量着姬瑶。
白二娘子抢在前头说话:“起先听说姬家大娘子的事,你一个弱女子能从京中钟氏手里逃出来,真让我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