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鲁港 之二

“诸位,前军确实败了,就在昨天,为了打探消息,某属下的两位弟兄,在敌境之内丢了性命,至死,他们都没有出卖同僚。他二人和你们一样都是临安府出来的禁军,是某要他们来此的。好好的临安府不呆,他们又为何要来此送了性命?”

“啊,为何,临阵对敌关某何事?尔等死活又关某何事?”刘禹的声音经过放大,声震四野,听到他的话,许多普通禁军官兵也走了过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

“禁军弟兄们,某不要你们卖命,亦无须去与元人厮杀。看看你们周边,看到了么,那些堆得如山一般高的事物,刘某在此恳求尔等,休要让这些军资,这些我大宋百姓的膏脂落入鞑子之手,再让鞑子拿来杀我大宋百姓!”喊到最后,刘禹已经声嘶力竭。

听完刘禹的话,下面的人群开始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指挥使高声问道:“这位刘太守,我等要如何搬运这些事物,靠背么,那如何走得快?”众人都纷纷点头,望向刘禹。

“诸位听我说,某此次前来,带了五千余条空船,尔等总计两万余人吧。如此来算,每五人搬军资上一条船,船满则载五人走,往下游去,不过两日便可抵建康,尔等看看如何?”这就是刘禹的计划,他需要这些人来帮他搬物资还有押船。

“既有船,那还等什么,早搬完早走,弟兄们,随某去。”一个都统制大声招呼着自己麾下的军士,正是先前开口为胡三省说话之人。

“都不必急,码头已经空了,一次可以停靠多艘,大家依各军顺序,无须争执。”刘禹害怕他们为了自己能先走,争抢顺序,发生斗殴那就反而没了效率。

在胡三省等人的协助下,各军各队指挥使都划定了自己的范围,加上刘禹自太平州招来的民夫,人手总数超过了两万八千人。刘禹将带来的扩音器,分给几个指挥,让他们更方便地行事。

不一会儿,整个鲁港便人声鼎沸,热闹的情景就像是后世的建筑工地。几个指挥的声音被放大后,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刘禹示意胡三省就在帐中休息,自己带着金雉奴往码头走去。

鲁港的码头上,十几只队伍分别对应靠停的十余艘船只,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物资填满空船。过不多久,就会有一艘船离岸,船上的军士兴奋地大声呼喝,更加刺激了搬运的效率。

刘禹站在一旁,负着手和那个都统制闲话,这位都统的名字叫作“刘师勇”,恰好和刘禹是本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黯然像是老友熟识一般。

“机宜,机宜,刘机宜在哪里!”忽然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刘禹仔细听了一下,正是找自己的,忙与刘师勇作别,循着声音找去。刚出码头,就看见几个全身灰尘,服饰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军士跌跌撞撞地走来。

“机宜,我等险些就见不到机宜了!”为首的军士被刘禹一把扶住,放声大哭,他们几人正是刘禹派往丁家洲宋军营地的探子。

“无事了,来坐下,慢慢说。”刘禹的鼻子也是一酸,好在有惊无险,大部分人还是平安回来了。

“禀机宜,之前只听得阵中高喊‘步帅逃了’,我等眼见不妙,在大军溃败之前便先行离开。”那军士坐下,略定了定神,便开口说道。

“据你估莫,溃军到此,还须多久?”溃兵一至,元人也就不远了,刘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吧。”军士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半个时辰,也就是最多一个小时,港中物资还有不少,特别是粮食,几乎还没有开始搬,刘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直渎山位于建康城半里外,山高一百三十余尺,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山上有岩,远望若燕子展翅欲飞状,因此得名“燕子矶”。

矶下渡口,大江横炼,惊涛拍岸。偌大的码头上,只有寥寥几艘木船。一行人正从江堤之上下来,当先的白发老人,正是江淮招讨大使汪立信,身后的青袍文官却是汪麟。

“大哥儿,此去淮东,务必请李制帅兵出,屯于瓜步,如此元人才会有所顾忌,无法肆意围我建康。”汪立信望着自己的长子,忧心忡忡地嘱咐。李制帅便是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因为带了个“大”字,名义上都督两淮的汪立信也无法行文的方式去命令他。

“父亲请放心,儿此去必要说得制帅领兵来援。只是,淮西夏贵处还要去么?”汪麟的担心之处却不在自己的使命,而是老爹的身体。

“不必了,夏贵此人,刚愎无状,拥重兵而轻朝廷,如今更是老得糊涂了,去也无益。淮东事了,便跟随在李帅军中吧。”迎着江风,汪立信感觉到又有些咳意上喉。

“江边风大,父亲请回吧,儿去了。”汪麟对着老爹郑重一揖,转身便上了船,几个随从也紧紧跟上,抽起踏板,船夫撑起船蒿,轻舟离岸渐渐远去。

望着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的船影。汪立信放下高举的右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向江堤之上的寄马处。端坐马上看向大江的上游,正是大军交战的方向,汪立信叹了一口气,勒下缰绳,转动马头,朝着建康城疾驰而去。

大江上游,当涂县至芜湖县的江面上,此刻正行驶着一支庞大的船队,为首的千料大船,极长的船身上,三根粗大的桅杆迎风而立。宽达数十尺的硬布大帆已经完全展开,被强风吹成弯月之形,拇指粗的缆绳拉得笔直,烈烈之声不绝于耳。

刘禹昂首站立在船头,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直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正爽之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禹哥儿,江风吹久,明日会头疼得起不了床。”听到传来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金雉奴那个跟屁虫。

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收起装逼之态,刘禹转身钻进船仓,他的仓室颇大,身后的女孩跟着进来,也不觉得挤。

“雉姐儿,你都快及笄了,还这般不晓事,身为女子,是你这般做态么?”对于自己的小妻妹想往女汉子方向发展,刘禹打心眼里是反对的。

“禹哥儿,可是招讨爷爷吩咐我跟随你的,自小时起,我便没穿过女装,你说得那等做态,是指姐姐那样么?”金雉奴闪乎的大眼睛被一个斗大的铁盔罩着,活脱脱的一个军装萝莉。

“等回头吧,我买几身女装与你,我们的雉奴,定是一个美貌小娘子。”刘禹极力地诱惑着,在他心里,战场就不应该是女人呆的地方。看着面前小女孩身上毫不相衬的禁军铁甲,他真想不通,这么沉重的装备,自己抱着都累,她是如何穿上身的。

“哼,稀罕么,我就喜欢这身装扮,才不要与那等轻浮女子一般。”小女孩撇了下嘴,完全没有上当的意思。

“你自去吧,我困了,先睡会儿,到了地叫醒我。”刘禹见计不奏效,也不想再多说,挥挥手打发她出去。小女孩“喔”了一声,嘣嘣跳跳地出了仓,身上的铁叶子被带得咵咵作响。

芜湖县鲁港上游不远处,一艘宋军制式快船疾行在江面上,船头一人跌坐在甲板上,原本明亮的山文铠上尽是黑红各色灰渍,满脸尘色,须发皆卷曲着,头盔早不知道去哪了。神情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某之罪啊,某之罪啊。”此人正是统领前部七万宋军的步军指挥使孙虎臣,一路逃下来,他连帅旗都不敢打出。想着麾下将士怨恨的目光,孙虎臣浑身颤抖,一双浊目中渗出眼泪。

芜湖大营后军,胡三省通过前方的斥侯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得知了大军溃败,指挥潜逃。不禁暗自佩服刘禹,此人居然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为此还做出了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