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时看不透阿里海牙的用意所在,可是连抽到走字签的郑镇国都急于逃走,可见元人大营人心浮动成了什么样子,从来没有一个统帅会希望自己的营中乱起来,因为那样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三人的眼神相互交换着,突然间心里都是一动。
“阿里海牙不是要跑。”
“他想乱,越乱越好。”
“他是有意想让汉军自相残杀!”
仿佛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一直负责监测敌营动静的蒙魌发现了敌人的动静,看着平板上显示的画面,隔着十里远,刘禹都能感受到阿里海牙的狠辣。
被升为骑军统领的捏只不丁指挥着将近四千蒙古骑兵出其不意地杀进了土人的营地,毫无准备的土人们在铁蹄下不是被踩死就是被劈死,更多的人则是夺路而逃,慌不择路之下他们一头撞进了汉军的大营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汉军还没做出反应,就被潮水般的人群淹灭了,无数流言在溃逃的人群中蔓延,每一条都足以将汉军的神经繃断。
“土人作反了,他们想要抢夺木筏。”
“他们不光抢夺,还在放火。”
“码头已经在上人,大帅带着亲信早就跑掉了,晚了一步,没了筏子可乘,就只能等死。”
“快跑吧,再不跑,宋人杀过来,鸡犬不留。”
“凭什么他们能上船,咱们就要等死?”
“要上一起上,各凭本事,谁抢到就是谁的。”
流言被人口口相传,雪球越滚越大,原本还有些约束军纪,或是配合蒙古骑军杀土人的那些营头,特别是抽到留的,全都拼命地朝海边奔去,恐慌像瘟疫般传染了每一个人,拥众二十万人的元人大营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就连无所不能的飞行器也看不清,究竟哪些人在制造混成,哪些人在参与,哪些人又是被迫卷进去的。
海滩上摆着几个木筏子,先到一步的汉军军士不顾一切地爬上去,后来的哪里肯让,无不是争相拉扯,嘴里骂骂咧咧,争执从嘴仗变成了拳脚相向,许多人相互抱着滚到了水里,更多的人一拥而上,码头上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一乘木筏子划出海去。
很快,那些抢到筏子的与没抢到的便相互举起了刀枪,军纪茫然无存,人们像惊弓之鸟防备着每一个人,杀戮一旦开始,再想停下来就比登天还难,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躲在一旁的阿里海牙露出一个阴冷的表情。
“点火,全都烧掉!”
几个亲兵默不作声地跑向营区,几座早就浇上火油的木筏堆被点燃,大火“轰”得一声腾空而起,将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照得透亮。
夜里毫无动静,第二天天明,所有的汉军将校被召集到了蒙古人的营中,当看到营地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木筏子时,每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出来的。
阿里海牙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也不升帐就在大营的空地里,带着这些汉军将校一个个看过去,营地中除了这些成品,还有许多木材和绳索,以及拆卸后的痕迹,只见那些工匠们不停地将木材进行一番简单的加工,然后便用绳索捆扎起来,由于干了一夜的活,人人都有些萎糜不振,只是在骑军的看管下,无人敢露出不满的神色,阿里海牙张开手,大声说道。
“诸位都看到了,这便是昨日你们发现的动静,非是本帅不愿提前知会,而是恐为宋人所知,只能暗地里行事,眼下他们已经做好了数千个木筏,等到全数完工,可载五万余人过海,趁夜出发,神不知鬼不觉,宋人就算有水军也不怕,天黑浪高,总能逃出去一些人,好过在这里等死罢。”
听着他的介绍,郑镇国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都是北人,他们并非完全不识水性,哪怕大海不比江里,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那就意味着生的希望。
“原来大帅早已想到,难怪不许我等用作柴火。”
“大帅好手段,昨日里动静那么大,属下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曾想居然是这个。”
“只是这筏子不能尽载,余下的该当做何打算?”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刨开那些土人不算,要送出去的至少也在十二万上下,五万人连一半都不到,又该如何分配?阿里海牙暗暗打量着这些汉将的表情,有惊异的、有兴奋的、有徘傍的、也有疑惑的,等他们的话音落下,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人数不足也是无法,只有这点子木头,诸位都是大元的忠臣,本帅恨不能将每个人都送出去,奈何办不到,诸位不妨想想,哪些人走,哪些人留下,方为妥当?”
果然来了,郑镇国等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一齐抱拳答道:“属下等愿凭大帅调遣。”
阿里海牙面上现出一丝难色:“手心手背皆是肉,选谁不选谁本帅亦是为难,昨日想了一夜,只得一个取巧的法子,抓阄吧。”
也不等他们答话,一个盘子便被亲兵托着拿到了众将的面前,里面放着一些卷成卷的纸筒,有资格动手的自然是那些万户,在大帅看似温和,实则严厉的注视下,每个人都伸手抓了一个纸筒,放在心里打开。
“属下的是留。”甯居仁报出自己的结果,将那张纸筒子揉成一团。
“末将的是走。”王天祥神色复杂地打开,读出上面的字。
“走。”
“留。”
“留。”
很快轮到了郑镇国,他一直在默数着结果,自己是最后一个,前头开出四张走,自己手里这张不必打开也知道是什么了,他还是双手哆嗦着展开纸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