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儿,你随我来。”
顾霓裳美眸微闪,经过王嬷嬷身边时,冲她悄悄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会意,待他们母子消失在门后便起身往外走,月影幢幢,将她的身形拉得又细又长。
赵珝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屋,视线首先落在外间西墙的一幅画上,那是父亲在世时亲手绘的。画中,母亲年轻又温柔,将小小的他抱在膝头,母子两个窃窃私语,不知笑得多开心。
十二岁以前,母亲总会指着这幅画跟他讲儿时趣事,恩封世子后他搬到外院,再也不曾出入她的卧房,当年熟悉而温馨的陈设,在如今的他看来,似乎太朴素了些。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香木桌,上面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里面只插着一簇白梨花。内间木床上挂着月白色棉细纱帐子,左边是张小书桌,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书桌前墙上,挂着一幅翠竹图,上写“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
最令他意外的是木床右边紫檀架上的陈列,那里供着一个白玉观音像,旁边还放着一串紫檀佛珠和抄好的佛经。一个鎏金仙鹤衔芝香炉,不时飘出阵阵檀香,幽静而沉寂。
“您是在家做了居士吗?”
“是啊,内院就娘一个人,总要做点甚么才能打发漫漫长夜不是。”
赵珝沉默了,杵在喉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母亲才三十六岁,就要靠抄经念佛来打发寂寞,他这个儿子当得还真是失败。
“傻孩子,娘觉得做居士没甚么不好的,可以静心,还能替你祈福消灾。对了,你还没吃饭吧?红惢,去让厨房熬一锅二米粥,烙几张饼送到我房里。”
红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功夫,厨房管事就亲自拎着一个雕红漆九攒食盒进来,恭敬地摆好二米粥,煎饼和几碟小菜。
“珝儿,来坐。”
顾霓裳亲自给赵珝端了粥,指着一个青花六瓣莲花碟说:“尝尝这个,这是娘前几日亲手给你做的麦子酱,你小时候最爱吃了,甜中带辣,特别下饭。”
“好。”赵珝埋头扒饭,任由母亲在一旁忙活。
吃完饭,小丫鬟端上参汤,顾霓裳抿了一口,笑吟吟地看着儿子,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在她跟前撒娇的小儿郎。
“珝儿,你有甚么话想跟娘说?”
“娘,我想……”赵珝猛然抬头,视线落在顾霓裳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却不经意地发现她如云秀发中露出几根银丝,他顿住打住了话头。
他是王府唯一男嗣,也是后院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护他平安,母亲吃尽苦头,可她从不抱怨,也不气馁,她总说“谁无暴风骤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甚么时候,爱笑爱俏的母亲,坚韧不拔的母亲,无所不能的母亲,也有了白发?
“怎么了?”一室静寂,母子相对无言,赵珝低头瞧着地面,再也张不了唇。
“娘娘,老姑奶奶来了。”
银丝珍珠门帘“叮咚”作响,大丫鬟红惢扶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走进屋里。她年约六旬,穿一件绛紫马面裙,外面罩着件遍地金妆花褙子,头上戴着点翠凤头步摇,看着喜庆又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