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西北商行的具体情况,朱定滔也不说了。他话说的严重,也交代的足够清楚,三人当下一夹马腹离开,速度比之前更加快了。
等一行人到达麻城的时候,这边钟弋荀才刚到达黎阳。
对于在睡梦中被人绑了送上马车,又前往萧关一事,钟弋荀原是有些微词的,也是在知道蔚蓝受伤后,他才消停下来。但因着只是轻车上路,钟弋荀又年近花甲,靳丛既担心颠坏了他,又要担心被姜泽的暗卫盯上,一路上免不了小心翼翼,于是行程便慢了下来。
实则靳丛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因为姜泽现在压根就没有心思顾及到西北的动静。姜澄一把火烧了宁王府,最后没查出来谁是纵火之人,也不清楚姜澄到底是死是活,姜泽这两日颇有些心烦气躁。
延禧宫中,姜泽面上乌漆墨黑的,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母后,前几日的事情是儿子不好,是儿子棋差一招,您就消消气吧。”他说的是西北商行一事,这事儿他发现得太晚,以至于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谢琳已经怄了好几天了,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就这么与姜泽杠着,不仅于事无补,反倒对母子间的关系有所影响,当下顺着台阶下来,轻叹道:“并非母后还在怪你,而是这事儿委实处理得太过疏忽,眼下可是有消息传来?”
“并无。”姜泽摇摇头,也顾不得遮掩自己的情绪,“蔚蓝姐弟的事情可以暂时先放放,总归该做的已经全都做了。眼下儿子更担心的,是老四这事怎么解决。”
“还能如何解决?也就那样罢。”室内薰着暖香,谢琳一手支额,一手轻轻摩挲着暖炉,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神情却并不轻松,“老四啊,如今箭在弦上,老四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与老三走得近,你莫非以为还有拉拢的余地,如今没了反倒正好。”
“对了,老三府上可有动静?”
“老三从前日回府就一直不曾出来,据说是身体不大好,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没别的消息传出来。”姜泽如何能不清楚谢琳话中的意思?无论是姜衍与姜澄,都只能做他的踏脚石,最终是要被清理的,区别只在于早一步还是晚一步。
可姜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两年姜澄一直表现的默默无闻,虽是与姜衍走得稍近了些,平日里却并无出格的地方。除了咬死不松口娶孔欣瑜,可说是个十足的乖宝宝。
他深吸了口气,皱眉道:“母后的意思儿子明白,可朝中风向却不得不顾,眼下正是关键时期,如何能让老四的事情影响大局?”
“那你有何想法。”谢琳斜睨他一眼,“如今这人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还能如何?”
“儿子已经让刑部与京兆尹去查了。”姜泽双唇紧抿,“儿子虽不在乎他的死活,可他好歹是一国王爷,被烧毁的又是亲王府邸,便是他平日里没有分量,却不能让人说闲话,质疑儿子刻薄兄弟,外间的传言,母后也是听了的吧?”
“倒是听了,不过,没有切确证据的事情,你大可不必理会。让人查查也是无妨,这事儿我昨天就听你说了,只这大过年的,刑部与京兆尹还没开衙,总不能只为着老四的事情,就折腾得人仰马翻,你查查也就罢了。”
谢琳向来爱惜羽毛,姜泽不料她是真的不甚在意,甚至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了,闻言不禁有些诧异。
见他还不开窍,谢琳闭了闭眼,将手中的暖炉刮得呲呲作响,接着道:“你既处在这个位置上,母后索性将话说得明白些。老四平日里表现的游手好闲不理庶务,又或玩世不恭,但实则如何,你我并不清楚,总归他迟早都是一个下场,倒不如趁着此番走水,干脆把事情坐实。所以让刑部与京兆尹调查,只做做样子即可,不必太过勉强。”
“至于名声,从来都是胜利者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在针对姜衍与镇国将军府一事上,谢琳连番折戟,现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姜泽,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有些不甘,“你得明白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当下最要紧的又是什么。至于朝中风向,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只需让你舅舅稍加引导便可。”
“母后的意思,是让儿子收心,将这事暂时压下了?”姜泽明白过来,皱眉道:“可儿子担心这对鹿城和萧关的事情有所影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知道眼下应该更关心鹿城与萧关的动静,那曹芳霖托人往鹿城送粮草的消息,你可知晓?”
说到这个,姜泽面色又是一变,点头道:“儿子已经知晓,这会儿过来,正是要与母后说的,北征军与北戎已是一触即发,曹芳霖在这个时候往鹿城运送粮草,母后以为,曹国公府到底意欲为何?”
对于曹芳霖做主私下给北征军补给粮草一事,姜泽本来是没什么意见,甚至是乐见其成的。但曹奎不曾上报这个消息给他,曹皇后与曹芳霖三缄其口,这就让他有些不快了。
姜衍扫了他一眼,起身道:“隐魂卫自然有可以嚣张的资本。你以为本王的身份有多贵重?若非本王与镇国将军府结亲,隐魂卫估计连多看本王一眼的闲心都无。
更何况,你家主母是因为伏击阵被困才险些丧命,他们能心平气和的上来询问,已经给足了你家主子面子,你待如何?”
粟米嘴角微抽,“主子,您这也未免太贬低自己。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隐魂卫再强,也不过镇国将军府麾下的暗卫罢了。”
“粟米,你太想当然了。”姜衍一面踱步回到室内,一面摇头道:“世上之事,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谁有能力,谁就高人一等,所谓血脉身份,不过是无能者愚弄天下子民的把戏。我且问你,姜氏皇朝祖上是何出身?镇国将军府祖上又是何出身?
若真论血统,姜氏先祖,骨子里不过平民血统,远不及镇国将军府上。再说的深一些,当年我离京前往紫芝山时,又是个什么处境?可有人因为看中我的身份,对我另眼相看?”
粟米之前掌握着风雨楼的情报收集,关于姜氏祖上与镇国将军府祖上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姜衍被谢琳母子逼迫离京之时,他虽不是姜衍的人,可后面也从鸣涧口中听说了,所以,姜衍说的话,还真是没有半分浮夸。
他低下头皱了皱眉,思索道:“主子说得不错,可您毕竟身份在那,该有的规矩还是应该有的。”
“你且说说,韩栋与季星云又哪里没有规矩了?”西北极寒,山庄里没有矮榻,大部分房间都烧着热热的炕头,姜衍话落已经在炕头上落座,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除了有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说,另有英雄不问出处一说。”
粟米闻言不吭声了,说到底,他的出身也没好到哪里去,是姜衍在游历途中捕获的。之所以说是捕获,是因为他在家中父母因为水灾相继离世后,被叔伯侵占了家产,后来只能沿街乞讨,再大些,干起了小偷小摸的勾当,这才会阴差阳错的撞到姜衍手里,最后又进了风雨楼。
姜衍见他闷声不吭,也知道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索性便多说几句,认真道:“隐魂卫虽只是镇国将军麾下的暗卫,但实力却不容小觑,他们中间任何一人单独拎出来,无论武功兵法谋略,都在你与鸣涧鸣雨之上,便是进入军中为将也不为过。
进入军中之事且先不说,咱们就先说说商途。
卧龙山庄才刚建立两年,旗下最主要的,便是西北镖局与西北商行。如今西北商行已经渗透四国,虽还只是起步,但前景已经可见,不仅如此,泊宜郡与南岭江一带经营的茶园,今年便是头采,上千亩的茶园,其中收益你可计算过?负责此事的便是方才过来的季星云,而他正是你口中所说的暗卫,如此,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
这话不仅说得严厉,也让人无法反驳。
粟米面色涨红,分辨道:“属下并未看不起他们。”
“那是为何?可是因为坊间传言?”这两年,上京城中关于姜衍的传言不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传言说姜衍之所以能在上京城立足,盖因攀上了镇国将军府这门亲事。
姜衍的身份本就不低,能力才华更是出众,粟米与鸣涧等人一直留在京中,自然对这些传言有所耳闻,听了之后气愤在所难免。
镇国将军府并不仗势欺人,也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对待姜衍,但粟米等人听了这些传言,见自家主子不曾反驳,在面对镇国将军府的人时,就难免会生出矮人一头,甚至是想要与镇国将军府一较高下的心思。
这也是粟米在听到姜衍说风雨楼可以动了的时候,心中激荡的原因。他们太希望姜衍能够证明自己,即使暴露自身实力,也好过被传得跟吃软饭的一样。
至于这些传言都是哪来的,左不过是谢琳和姜泽眼见睿王府与镇国将军府亲事落定后,两府相处和睦,想要从中搞些破坏,巴望着能离间双方才好。
粟米不曾反驳,姜衍轻叹一声,幽幽道:“你与鸣涧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我并不在意,所以,这样的想法,你以后还是全收起来吧,也转告鸣涧。”
“为何?”粟米诧异的抬眸,他以为姜衍多少是会有些介意的,是以他们以往并不曾在姜衍面前表露。
姜衍笑了笑,双手枕在脑后道:“吃软饭有什么不好?细数下来,无论是姜泽尹尚,还是拓跋珏赵玺,他们谁有你家主子这样的好运气,想吃软饭还没有呢!”
粟米眼睛差点脱眶,几乎要怀疑姜衍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主子没说反话?”姜衍骨子里有多骄傲,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再清楚不过,竟然会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