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太子阴沉着脸呵斥道。
陈太医一僵,才发现太子是动了真火了,赶紧闭嘴。
“我说过,你要不动七情,尤忌喜怒。”苏青崖淡淡地道。
太子一愣,脸色动了动,深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平静:“多谢苏神医,孤受教了。”
苏青崖也只是提一句,说完就没再理他,依旧坐在龙床边上,似乎在考虑什么麻烦的问题。
“苏神医,可看出父皇究竟是什么问题了吗?”太子问道。
这人能说出不是病,也不是中毒,看他的模样,显然是有了发现的。
“应该是蛊。”苏青崖道。
“什么?”太子一愣。
“你说外祖父是被人下了蛊毒?”秦绾睁大了眼睛。
“嗯。”苏青崖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口,就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心脏跳动很不正常,在普通的两下间隔之中,经常会再跳动一下。”
“陛下高烧不退,导致心率失常有什么奇怪?”陈太医实在是忍不住要反驳,“别说陛下这个年纪,就算是年轻人,持续高烧中也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这回,太子没有呵斥陈太医,显然也有所疑惑。
“蠢材。”苏青崖站起身,第一次正面回应了陈太医,“人的心跳是有规律的,难道失常也是有规律地失常?分开来听,排除病人正常的心跳,那些本不该有的心跳之间也是有节奏的。”
“什么?”陈太医一愣,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抓起楚帝的手腕把脉。
苏青崖不说话,冷眼看着他。
随着时间过去,陈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流下一排汗水迷了眼,他也没抬手去擦一下。
秦绾若有所思,两组各自有规律的心跳,说明是有两个心脏的跳动声。一个是楚帝本人的,另一个……自然是说明楚帝体内有一个活物存在。
是否是因为轮回蛊休眠的时候全身机能都是静止的,所以两年前苏青崖没检查出来,而这次轮回蛊复苏,才被听了出来?
那么以后会不会被太医看出不对?虽然苏青崖似乎是说不是活跃期看不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太保险啊。
“陈太医,到底怎么样?”太子沉声道。
“这……这……”陈太医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回禀太子殿下,老臣有罪,陛下……确实像是中了蛊毒的样子。”
“废物!”太子怒道。
这要是秦绾没有把苏青崖带进宫,究竟什么时候那些太医才能察觉?说不定父皇都拖不到那个时候!
“平心静气。”苏青崖淡然道。
“……”太子满头怒火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但又说不出来,憋得更加内伤。
“蛊……要怎么治?”秦绾问道。
“……”苏青崖无言地看她。
“苏神医,父皇这状况,今早开始已经连药都灌不下去了,这要如何治疗?”太子也问道。
“……”苏青崖终于吐出一句话,“我怎么知道?”
“啊?”太子傻眼。
“我是大夫,不是蛊师,怎么知道如何驱除蛊虫,难道开服杀虫剂?”苏青崖道。
“这……”太子噎了一下,看看陈太医和一帮子茫然无措的太医们,还是觉得苏青崖更靠谱些,毕竟只有苏青崖看出了皇帝是中蛊,“还请苏神医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苏青崖依旧是一脸的淡定,“三十年前南疆就灭绝了,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怎么知道蛊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你们能让皇帝给我当实验体试药?”
太子闻言,顿时哑口无言了。
确实,蛊毒之术失传已久,苏青崖从未见过蛊,自然不可能有现成的救治之法,可若是让他慢慢找方法,总是要尝试各种药材的,谁敢让皇帝去试药?
“那,有什么建议吗?”秦绾问道。
“不要给他服补药。”苏青崖道,“补药进了他的肚子,全部都被蛊虫吸收了,补得越多,蛊虫滋补得越壮实,他就衰弱得更快。”
所有人惊愕了一下,随即那群太医个个白了脸。
之前他们找不到皇帝的病因,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好按照宫里的惯例,开些滋补身体的药材,想着就算治不好,至少吃不坏,病人喝点补药也多少该有些好处,没想到却反而滋补了蛊虫!
怪不得这几日皇帝一下子就昏迷不醒了呢。
“父皇若是……”太子一咬牙,厉声喝道,“孤定要把你们全部砍了脑袋!”
“殿下。”不等太医们喊冤,苏青崖就先叫了一声。
太子一愣,随即涌起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怒气倒是散了。
太医们各自擦擦冷汗,退后几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是不是,跟各位王爷商量一下?”皇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母后,给父皇下蛊的人很可能还在宫里。”太子道,“若是被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父皇是中蛊,说不定就会逃跑。”
“对了,下蛊之人定然能够解蛊。”皇后恍然大悟。
秦绾却微一皱眉,她和孟寒在一起久了,自然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蛊虫都是能收回来。有些蛊虫是除非死亡不可收回,还有一些,则是要下蛊之人付出相当的代价。
比如她身上的轮回蛊,就算是给她种蛊的孟寒也休想再拿出去。
“郡主在想什么?”太子问道。
“我在想,要是抓不到人,或者抓到了,此人宁死不肯给外祖父解蛊怎么办。”秦绾沉思道。
太子一怔,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总要先抓到人再说。”
“也是。”秦绾点点头。
“抓不到就算了,要是抓到……”苏青崖一声冷笑道,“弄几个死囚种上蛊试药吧。”
“这……”太子先是大喜,随即醒悟过来,又迟疑道,“下蛊是需要特殊手法的吧?何况未必就有父皇中的那一种。”
“特殊手法大都是用在战斗中的,不过蛊虫是活物,生吞下去……多半是有效的。”苏青崖说着,顿了顿,又道,“就算没有同样的,不过都是蛊,触类旁通,聊胜于无。”
“如此,孤现在便去布置,到时候还要麻烦苏神医。”太子郑重地施了一礼,又对皇后示意了一下,匆匆离去。
“几位太医就先留在这里照顾陛下吧。”皇后开口道。
“是。”没有人敢反对,包括边上伺候的宫女内侍都知道,为了防止泄露消息惊动了下蛊之人,他们全都被软禁在这里了。
而外间的上官英杰见到秦绾和苏青崖进去后,没多久,太子匆匆离开,脸色极为难看,就更加担忧了。
外殿听不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只能隔着纱帘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景象。
不过陈太医的模样大家还是都看见了。
所以说,是太医院误诊了?
太子这般模样,又见他离开后养心殿门口明显增多的守卫,外殿的王爷们互相看看,眼里也都有了防备之色。
如果父皇是被人下毒手,那么主使者……多半就在他们当中了。
当然,不排除是太子担心父皇的命比自己还长,等不及想要上位了。
灵巧的鸟儿打了个转,飞远了。
“怎么样?”秦绾问道。
“自己看。”李暄随手把纸条递给她,可一边还是说道,“三天前,有人在楚江最上游发现疑似蛇姬的人,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他们已经追上去了。”
“嗯。”秦绾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口,看完字条,伸手一捏,字条就化作粉末从她指缝间漏下。
就算是李暄找人特地培养的信鹰也没法在深山里找人,所以,直到他们再一次出现在南楚地界,才收到消息。不过,相对于只能定点传信的信鸽来说,已经方便很多了,也因此李暄才会随身携带一只小鹰,以便随时能传出消息去。
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三匹马,谁叫庄别离挑的那匹正好是秦绾的呢,挨了秦绾重重一脚伤还没好,再加上都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干脆就留在了无名阁。
反正李暄挺乐意的,白云也不在乎多驼一个女子的重量,何况这还是女主人。
倒是楚帝派来跟着他们的暗卫,在圣山边缘守候多日,终于再次见他们出现,赶紧一边往京城报讯,一边苦命地继续跟了上去。
“先回楚京?”秦绾问道。
“嗯。”李暄点头。
毕竟出来好些日子了,秦绾还是正式的使节团成员,就是不知道李钧把和亲的事办妥了没有。
“怎么说也是个郡王,这点事总能胜任的。”秦绾倒是不担心。
那些日子她天天进宫去陪外祖父,看得出来,楚帝对于和亲的事还是支持的。其实想想也挺合理的,楚帝毕竟年纪大了,自己都能感觉到精力大不如前,肯定是支持不起一场战争了,而如果他驾崩,或者退位……太子同样身体不好,下面的儿子都虎视眈眈,只怕南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要陷入皇位交替的混乱中,那就更没有精力发动战争了。
而南楚本身也并不是那么安定,别说南部有山越各族不服教化,沿海有海盗不时打劫过往商船和渔船,就这几年和西秦的边境处也不是那么太平,就今年已经爆发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了。
所以,和东华联姻,保持几年和平,在东华处置北燕的时间里,南楚也能专心致力于西秦方向,压力会小得多。
这是一个双赢的举措,就算没有她,楚帝也会答应的。
至于晾一晾李钧,也不过是对待使臣常用的手腕,把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上,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小姐,后面跟着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执剑拍马赶了上来,低声道。
“怎么了?”秦绾一怔。
“太明目张胆了吧?”执剑一脸很不高兴的表情嘀咕,“来的时候还只是远远跟着,不想让我们发现的,可这会儿,都恨不得直接过来把我们押送回去了。”
秦绾微一皱眉,若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圣山失去踪迹几天,南楚或许是多派些暗卫过来,却也不至于如此急迫,还在野外这种无法掩藏行踪的地方就开始紧迫盯人,应该是还出了其他变故了。
“去叫一个过来。”李暄开口道。
“是。”执剑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摩拳擦掌地走过去,从树后直接揪了一个居然还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出来,直接拖到了李暄马前。
“南楚的……暗卫?”李暄一挑眉。暗卫要是这种水准,楚帝真的会哭的。
“大内侍卫十九见过郡主,宁王。”男人一脸的苦笑,却是行了个礼。
一听就是个编号而不是名字,可见所谓的“大内侍卫”,实际上就是暗卫,真的是连掩饰都没有啊。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秦绾道。
“这个……”十九犹豫了一下才道,“刚刚接到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病重……卑职等人不知是否该通知郡主立即回去,首领那边的消息也还未到……”
“你说什么?外祖父病重了?太医怎么说?”秦绾吃了一惊,虽说楚帝年纪大了,但她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会病重了呢?
“陛下病情如何,卑职一个小小的侍卫如何能知道。”十九摇了摇头。
“赶紧回京吧。”李暄沉声道。
“嗯。”秦绾用力点头。先不说外祖父对她极好,就说她是东华的使臣,万一楚帝驾崩,换了新帝上来,或许和亲的事就会有所变化,这也是她不乐意看见的。
无论是李暄还是秦绾,就算是想弄死李钰李钧,也不会用东华的利益作为代价。
“行了,本王带着郡主立刻赶回去,你们向上面通报一声,也不用跟着了。”李暄说道。
十九刚要说什么,就见李暄一拍马,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转眼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不由得目瞪口呆。
好吧,确实是不用跟着了,就算是他们想跟……也跟不上啊。
“我们被抛弃了。”荆蓝哀怨道。
他们的马怎么也追不上全速奔跑的白云,所以根本就连追的念头都没有。
“那么,就麻烦十九侍卫带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执剑忽然换了一张笑脸。
“好。”十九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追不上宁王的宝马,和宁王的侍卫一起返京也算有个交代。
趁他去召集四散的人手的同时,荆蓝小声埋怨道:“带上他们干什么?一堆监视的。”
“有什么不好?”执剑笑眯眯地道,“王爷和小姐从圣山拿的哪一件宝贝不是价值连城,这不都在我们这儿带着吗?王爷和小姐都不在,光凭我们俩,遇见厉害的盗匪怎么办?这么多保镖,不用白不用么。”
“……”荆蓝白了他一眼,竖起了大拇指。
另一边,有了白云全力奔驰,原本走了四五天的路程,压缩了近一半,第三天黄昏前就回到了楚京。
虽说距离关城门还有大半个时辰,不过碰巧今天守城墙的人又是周雄,老远看见白云那种速度,瞬间就认了出来,赶紧亲自下城,让城门下的士卒百姓让出一条路来。
李暄毫不停留地笔直穿过城门,一路奔驰,仗着白云通灵和高明的骑术绕开行人,直到临安王府大门口才停下。
“郡主,宁王?”守门的侍卫目瞪口呆。
“舅舅呢?”秦绾翻身下马,劈头就问。
“王爷进宫去了,已经两天没回府,只有世子在。”守卫愣愣地回答。
“知道了。”秦绾直接就往里走。
“我先回去。”李暄并没有跟上去。
“好。”秦绾脚步一顿,回头对他点了点头。
李暄的身份,这个时候是该避避嫌的。
“王爷。”隔壁宁王府的侍卫也迎了上去,牵走白云前往照料。
“换衣服,去使馆。”李暄想了想,沉声吩咐。
“是。”
秦绾一路进了院子,一面吩咐人去请上官策,一面直接进了自己院子。
“算着你也该回来了。”苏青崖倒是一身悠闲地搬了张竹编躺椅在院子里看书。
“你居然还在?”秦绾一脸的诧异。
要是楚帝真的病重了,那么多皇子皇孙居然会放任苏青崖这个神医在临安王府逍遥自在?
“他们现在没空找我麻烦。”苏青崖看得很透彻。
“……”秦绾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也是。”
苏青崖是个什么脾气,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人要是自己不愿意,同归于尽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不知道的参照北燕留城候,那个时候的苏青崖可不知道欧阳慧刚好在北燕赶得及救他,就是抱着死都不让你好过的想法干的。
请不动,谁敢强请?要是被逼着去的,就算苏青崖开了药,怕也没人敢给楚帝喝,万一苏青崖真的一怒之下开服毒药,谁也付不起责任。
“不过,之前临安王回府时,倒是来问过我。”苏青崖把书卷放在胸口,依旧半躺着,沉吟道,“根据临安王描述的症状,倒不太像是急症。”
“会是有人做的手脚?”秦绾一扬眉。
“连病人都没见过,你真当我是神仙?”苏青崖很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表姐!”就在这时,上官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