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逼宫

唐少陵皱着眉,苦思冥想了一阵,还是摇摇头,一脸诚恳道:“这个真不行,上次我就说过,不能帮你杀朝廷官员。”

“这不行那不行的,留你在这里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吗?”秦绾不满道,“这要是打起来,哪个不是朝廷的人?你都不杀?”

“这个……小卒也罢了嘛。”唐少陵很无辜地看着她,“至少,我在这里还能保护你啊。”

“你是来保护苏青崖的?”秦绾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这倒……算说得过去。

不过,她让苏青崖留在皇帐中,一方面让苏青崖顾着点皇帝的身体,另一方面,还有比皇帝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他现在挺安全的。”唐少陵想了想,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倒是你不太安全,我就替他保护保护你呗。”

“既然如此,就请唐少侠好好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吧!”秦绾闻言,直接说道。

“你不是应该说,我不需要你保护之类的吗?”唐少陵道。

“为什么?”秦绾惊讶道,“有个高手自愿保护我,为什么不要?省点力气也好啊!”

“要点脸行吗?”唐少陵泪奔,高手榜排名,圣山凭什么把你排在我上面啊,这都不长眼睛的么!

“行了,跟我走。”秦绾也不多废话,直接揪着他就走。

既然不知道唐少陵究竟是什么目的,还是放在自己身边看守最保险些。

“郡主。”回到自己的营帐,顾宁一脸沉重地迎了上来。

“荆蓝的伤势如何?”秦绾低声问了一句,走进帐内。

“小姐,我没事,不影响赶路。”荆蓝赶紧起身。

“坐着吧。”秦绾挥手道,“我们退守猎宫,你只要撑到猎宫就够了,执剑你照顾好她。”秦绾吩咐道。

“是。”执剑点点头。

看看沉稳的顾宁,又看看仿佛心不在焉的唐少陵,何况,大小姐自己就武功高强,只要不是在乱军之中,确实不用担心。

帐外,已经开始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是拔营的象征。

“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猎宫吧?”顾宁看了看天色,忧虑道。

“凌子霄带着两千精兵,先行护着陛下和几位皇子、以及一部分重臣,抛弃家眷和辎重,先行赶往猎宫布防。”秦绾答道。

顾宁默然。

不过,这个时候,不重要的人先被抛弃也是难免的,毕竟是国家生死存亡关头了。

秦绾并不怎么担心,横竖秦建云和长公主肯定是在第一批撤退的名单之内的,至于其他人她也没那么关心,顶多有点担忧唐紫嫣和柳湘君。不过,就算章重锦的雍州军赢了,毕竟也是东华的军队,连李钰都不至于屠杀后宅女眷,只要不被卷入乱军,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况,秦绾现在也顾不上她们。

“小姐,我们做什么?”顾宁也察觉到了,秦绾显然不准备跟着皇帝撤退。

“镇着那些女眷不乱起来,顺便找找丞相大人躲去哪儿了。”秦绾有种感觉,江辙肯定是没有离开猎场的。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当初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留在京城,陛下也不会料到他们有胆子造反,要是江辙抱个病什么的,皇帝也没到非要他随行的地步。所以说,江辙在这里必定是还有其他目的的,没有完成之前,他不舍得离开。

猎场上地方广阔,人员杂乱,江辙身边又有高手保护,想暂时躲藏一下真不是什么难事。

想着,她不禁又看向唐少陵。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人在哪里。”唐少陵很委屈。他就长了一张看起来像坏人的脸吗?为什么一有事第一个就怀疑他啊!

秦绾没理他,在帐内踱了几圈,一边沉思。

虽然地方挺大,但江辙的脸辨识度也很高,如果是自己,会躲在什么地方?

“大小姐,侯爷派人来接小姐了。”一个侍卫在门外说道。

“告诉爹爹,我和陛下一起,让他不必担心。”秦绾随口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秦建云还记得来接她,无论其中有几分是父女之情,她都会记得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接走秦珠了。

“是。”侍卫应声而去。

“执剑,你带荆蓝跟我爹一起走。”秦绾吩咐道。不管怎么说,跟着秦建云还是比较安全的。

“是,小姐千万小心。”执剑郑重地说道。

“知道了。”秦绾挥挥手。

等他们都离开,又看看身边仅剩下的顾宁和唐少陵,不禁一笑。也罢,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三人联手,生还的可能性比被一大堆侍卫保护着都高多了。

“出去看看吧。”秦绾当先走出去。

“喂喂,我说,给我弄匹马啊。”唐少陵一拍脑袋,赶紧要求。

这一会儿要是逃命,难道让他两条腿追着四条腿的跑吗?

秦绾随手让一个侍卫让了匹马给他,三人逆着人群,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

眺望营地,可见军队分成了两部分,一支往猎宫而去,另一支则更严谨些,奔赴相反的方向。

“其实,你们的太子,脑子有毛病吧?”唐少陵忽然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秦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对于李钰,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而,再想到这个计划是经过虞清秋同意的,她又不禁郁闷了。

李钰脑子有毛病,虞清秋也是病得傻掉了吗?怎么会以为只凭两万雍州军就能保证赢?还是说,他们还有别的底牌?

秦绾掏出地图,直接在马背上摊开,仔细揣摩起来。

附近五日之内能赶到的兵马,京畿大营有冷卓然坐镇,没有她的首肯,冷伯伯是绝对不会出兵的,这种情况下,他按兵不动,随时能截住雍州那边的后续增援就足够了。然后就是陈州军,记得陈州军的统领是凌从威的老部下,跟随他多年的,曾经欧阳慧试探着拉拢过,却碰了个软钉子。那个男人,并不那么好骗。

再远一些的兵马,就算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禁军?秦绾继续摇头。

就算李钰能收复京城的一万禁军,也不可能放心让他们立刻掉头攻打同僚。

所以,只能是走偏门吗?

比如说,行刺?

“喂……我真的没想行刺你们皇帝好吗?”唐少陵欲哭无泪。

秦绾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把刚刚思考的都说出口了,闻言不由得一声冷笑:“就算你去行刺也未必能成功,陛下身边是有皇家暗卫的,那些人身手高绝,必要时都能代替陛下去死,刺客想要行刺,不太可能。”

“我怎么听说前几年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唐少陵好奇道。

秦绾知道他说的是李暄重伤那回,摇头道:“那次宴会,是陛下突发奇想去泛舟……皇家的暗卫也不会藏到湖里去,那之后陛下就更谨慎了,暗卫从不会离他太远。”

唐少陵皱了皱眉,仔细回想,却没察觉到皇帐周围有高手的气息。

“皇家暗卫可是最会隐藏气息的人。”秦绾一声哂笑。

“那你呢?让你去行刺成不成?”唐少陵道。

“陛下对我没有防备,所以……”秦绾一边说着,不由得一怔。

李钰,该不会是想打她的主意?可他凭什么认为他造反自己还会依旧站在他那边?

“谁?”就在她思考中,唐少陵一声轻喝,弹指打出一缕指风。

“你说什么?”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了。

“太子殿下图谋造反,封闭京城,据说雍州军已经出现在京城附近。”李暄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皇帝张了张口,脸上从黑变白,又从白变红,阴晴不定。

“陛、陛下?”身边伺候的尹淑妃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

李暄身后的苏青崖见状,指尖银光一闪,随即,一根明晃晃的针就钉在了皇帝额头上。

“啊”尹淑妃倒是被吓得一声尖叫。

“闭嘴!”苏青崖厌烦道。

皇帝原本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眼前发黑,直到头上微微一下刺痛,猛地那些重影幻觉都散了个干净,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

“陛下冷静。”李暄淡然道。

“朕……没事。”皇帝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这位小皇叔打着议事的名义把侍从都赶下去,却带着个大夫是干什么的了,果然是……不行了啊,这副身体。

然而,下一刻,皇帝转头看了身边扶着他的尹淑妃一眼,脸色又有些古怪。

李暄把侍从都赶了下去,却留下了这个女人,让她听到如此机密的事,没事吗?

“还有一件事。”李暄说着,目光转向了尹淑妃。

“不关臣妾的事,陛下,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尹淑妃心中一跳,慌乱地道。

太子居然谋逆……这个消息已经让她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茫然不知所措了,可如今的情势很明显,能被宁王拿来和太子谋逆放在一起说的事,绝对不会小。

可是她一个宫妃,十一皇子也还小,尹家现在的势力大减,根本不可能参与进什么大事里啊!

“还有什么事?说!”皇帝一把推开尹淑妃,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皇帝不傻,尤其这会儿脑子清明得很,李暄留下这个女人,只能说明,尹氏和太子谋逆有关。

“陛下,凌元帅求见。”就在这时,帐篷外的侍卫禀告道。

“看来是没错了。”李暄叹了口气。

江辙的身份不在凌从威之下,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首,若是凌从威找到了江辙一起求见,侍卫断然不可能不提江辙的名字。

“怎么?”皇帝心下一沉。

太子谋逆……还能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消息吗?

“陛下。”凌从威一脸严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了李暄一眼,摇摇头。

他与江辙分统文武,是平级,这话显然还是李暄来说比较合适。

“太子谋逆,背后大约是丞相江辙。”李暄道。

“背后?”皇帝咬牙道,“为什么不是胁从?”

“陛下要听实话吗?”李暄抽了抽嘴角。

“当然!”皇帝一拍桌子。

“太子……没那智商。”李暄答道。

“……”皇帝无语。

“不动声色地掌控雍州军,太子殿下……确实城府不够。”凌从威也点点头,“何况,事情尚未明朗,江丞相却不见踪影,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江辙!他一个寒门孤儿出身的进士,不过二十余年就位居一国之相,朕……还有哪里对不起他了!”皇帝愤怒地盯着花容失色的尹淑妃,语气中的冷意,相信此刻要是江辙在眼前的话,早就被他的目光凌迟了。

凌从威动了动唇角,没说出话来。把江涟漪指为太子妃就已经错了,可是江辙一世聪明,这个女儿却实在蠢笨不堪。

“陛下,江、江辙谋逆,尹家定然是不知情的。”尹淑妃颤声道。

“不知情?”皇帝一声冷笑道,“九族之中,其一为妻族,尹家知不知情,有什么意义吗?”

“陛下饶命!”尹淑妃是真的要哭出来了,这些年皇帝打压世家,在萧家没落之后,尹家隐隐有世家之首的趋势,仗着就是淑妃和江辙两张王牌。她在宫里和周贵妃相斗不落下风,也仰仗妹夫良多。可是,一旦江辙和谋反有关,这一切就都是株连的罪证!除了她和益阳公主、十一皇子大概能保住性命之外,尹家其他人……

想着,她就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战。要是没了尹家,就算自己还活着也生不如此,一双儿女的下半辈子也都毁了!

“爱妃,你最好保佑太子谋反成功,否则……”皇帝阴测测地看了她一会儿,喝道,“来人!把尹氏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两个侍卫应声而入。

皇帝的亲卫不会问为什么,既然圣上开了金口,那么这个女人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就是囚犯。

“陛下,益阳公主和十一皇子?”李暄问了一句。

“和尹氏关在一起。”皇帝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回答。

“陛下!益阳和小十一是您的亲骨肉啊!”尹淑妃失声道。

“朕不兴杀儿子。”皇帝一声冷哼。

他虽然不会杀了自己的亲骨肉,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防,不管是他们心生不满会做出什么,还是江辙会利用他们做点别的,都先关起来,等有了结果再说。

门外,尹淑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侍卫堵了嘴。

“陛下,臣已经重新布置了守卫,只是,雍州军多骑兵,若是那两万军马有一半是骑兵的话,猎场一马平川的地势太容易发挥了。”凌从威忧虑道。

“若是返回京城呢?”皇帝问道。

“雍州军驻扎在扶云县。”凌从威跪坐在书案前,摊开地图,解释道,“扶云县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比我们更近,半途就会撞上,哪怕他们在扶云县多修整一日,可京城城高墙厚,太子殿下只要封闭四门,我妈这两万禁军……连云梯都拿不出一架,根本只能望城兴叹。太子仅靠数千人马也能坚守数日,足够雍州军前后夹击了。”

“若是退守猎宫呢?”李暄沉吟道。

“短期内确实可行。”凌从威点了点头,随即又苦笑道,“可是,殿下应该知道,秋猎原本就只有三天,加上猎场中有丰富的猎物,所以禁军并未带上足够的军粮,就算加上猎宫中储存的一些,也不够五日使用。”

“五日,还不够周围的军队前来救驾吗?”皇帝怒道。

毕竟禁军也有两万,正面和雍州军交战也未必就一定输,何况是坚守五日呢,他绝不信附近州郡的兵马都能跟着太子叛乱,就是京畿大营那五万兵马,虽然还未整合完毕,可毕竟人数在那里,又有良将率领,也不是雍州军吃得下的。

“可是陛下,猎宫原本并不是为了战争修建的,只是一处别宫而已。”凌从威苦笑道,“理论上,两万禁军据守五日绝无问题,可事实上,猎宫顶多能塞进去五千人,还要留出位置给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而猎宫外面并没有能扎营的地点,最近也是猎场了,到时候只要派一支军队牵制大军,只剩猎宫的花架子城墙和几千士兵不可能守住五日,两日都勉强。”

“那怎么办?”皇帝怒道。

“陛下冷静。”沉默中的苏青崖上前一步,又是一根针扎在皇帝手背上。

皇帝僵硬了一下,嘴角一抽,看看苏青崖,又看看手背上还在晃动的银针,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头脑却冷静下来,之前那种晕眩感也消退了不少。

凌从威也松了口气,幸好有这位苏大夫在,要是这时候陛下被气病了就更麻烦了。

“陛下,长乐郡主来了。”门外的侍卫又禀告道。

“宣。”皇帝立刻道。

凌从威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他知道皇帝宠信长乐郡主,也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可毕竟是如此大事,让一个女子参与,合适吗?

“陛下。”秦绾走进来,身上已然是一身深色的利索装束,头发用丝带挽起,全身上下露在外面的地方看不见一丁点儿饰品的踪影,素净得过分。

不过,这也让凌从威的眼神更古怪了。

这时候有心情去换衣服,还是打扮成这模样,分明是怕首饰会反光,影响隐蔽,这是刺客和暗卫才会有的习惯啊。

“有什么消息?”皇帝问道。

“去打探的人回来了。”秦绾直接道,“京城已经在太子的掌控之中,京畿大营方面没有动静,还有……巩义桥被拆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