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嫁。”秦绾一挑眉。
若是嫁过去了,这事可没这么好解决了,未婚夫,毕竟还“未婚”呢。
“现在宫里能做主的女眷只剩下太后,可太后却不太合适举办宴会。”李暄无奈道,“接下去身份高,又能压得住场的女子,就只有你了。”
“行吧,反正就是安慰一下小姑娘。”秦绾笑笑,“多大事呢。”
不过,她真心觉得,公主的婚事都挺倒霉的。
李惜、李悦都是出阁前未婚夫出事了,益阳公主也是订了亲了,不过她是自己被弄死了,遗祸夫家,还有个来和亲的南昌公主,新婚就死了丈夫。希望宫里还有两个小公主别那么倒霉了。
“安家的人还有上门吗?”李暄随意问道。
“被打出去了一次,就没了。”秦绾一耸肩。
“不过,顾宁确实年纪不小了,你留意一下吧。”李暄道。
“江湖中人成婚一向晚,还是说,你吃醋?”秦绾笑眯了眼睛。
“别闹。”李暄抬手在她额头戳了一下。
“没闹,我身边的人,我都会给他们找个好归宿的。”秦绾的语气很轻柔,却也很认真。
“小姐!”就在这时,执剑又冲了回来,一脸的凝重。
“又怎么了?抓到宇文雄了?”秦绾挑眉。
“不,沈醉疏回来了!”执剑道。
“回来就回来呗,还是他又带了什么天大的麻烦回来?”秦绾不以为然。
就算有麻烦,沈醉疏一个江湖人,能招惹的麻烦还有她解决不了的吗?
“不,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是一位姑娘送他来的,因为那一身血,还被拦在城门口,幸好属下去找凌少将军看见。”执剑急促道。
“人在哪里?”不等他说完,秦绾就变了脸色。
“苏宅。”执剑立即道。
“去看看。”李暄率先起身。
秦绾也来不及换衣服,就一身家常的装扮,又喊了荆蓝,四人迅速出门,赶去苏宅。
一进门就被蝶衣拦了下来,告知苏青崖正在屋内救治,不能打扰。
秦绾没奈何,只能在外间的客厅里等待。
“秦姐姐!”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扑了过来,却被蝶衣半途拦下了。
“小红?”秦绾挥手让蝶衣把人放过来,温言道,“是你送他来的?”
“嗯!”邵小红点点头,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沈大哥昏迷之前说,让我送他来京城找苏神医,他说苏神医欠他一个承诺,如果他要死了,会救他的。”
秦绾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
沈醉疏记得倒是清楚,不过,就算没有承诺,苏青崖难道还是第一次救他了?
“他是怎么伤的?”李暄问到。
“我……我也不知道。”邵小红低声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正要上京城,不过不小心又走到安县去了,他要赶我走,我说没有我他几年都走不到京城,争执间又来了杀手,明明沈大哥杀掉那些杀手也没怎么费力,却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自己也倒下了,我、去找了辆车,把他藏在稻草堆里,雇了个老头冒充祖孙,一路就往京城来了。”
李暄闻言,倒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邵小红说得不清不楚,但依然能听得出其中的凶险。她一个武功半吊子的小女孩,居然把人平安送到了京城,不可谓是个奇迹。不过,也就是她看起来太无害了,才骗过了那些杀手的耳目吧。
秦绾看着邵小红狼狈的模样,微微叹息,又有种想把沈醉疏揍一顿的冲动。
叫你风流!叫你花心!多好一个姑娘,配你真可惜了!
“邵姑娘。”荆蓝拉过邵小红,笑吟吟地道,“来,我带你先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可是……”邵小红紧张地看着内室的门。
“在苏神医这里,沈大侠不会有事的,他要救的人,阎王都抢不走。放心吧。”荆蓝安慰道。
邵小红还是很犹豫,本能地看向这里唯一熟悉的秦绾。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如同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秦绾也觉得心软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听话,去把自己打理一下,要是他醒过来,也不喜欢看到你脏兮兮的样子是不是?”
“嗯!”邵小红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乖巧地跟着荆蓝走了。
“不错的姑娘。”李暄也称赞了一句。
“不过,有十五了吗?”执剑疑惑道。
“老牛吃嫩草!”秦绾低咒道。
又隔了一会儿,邵小红还没回来,倒是内室的门先开了,苏青崖一脸疲倦地走出来。
“怎么样?”秦绾问道。
“他受的外伤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内伤有点奇怪。”苏青崖坐下来,先灌了一杯茶。
“怎么奇怪?”秦绾问道。
“那内伤,不像是外力造成,而是从内部爆裂开来的。”苏青崖答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又想起,邵小红也说,沈醉疏杀死杀手并不困难,是过后才倒下的。
“走火入魔?”李暄道。
“有点像。”苏青崖点点头,又转头对着秦绾道,“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沈醉疏的身体有点奇怪,也许是他修炼的内功心法有问题,不过……江湖上的门派对于心法都有不传之秘,却不方便问。”
“我知道了。”秦绾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又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死不了。”苏青崖一耸肩,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他经脉受伤严重,要是这种走火入魔再来一次,恐怕就要落得个经脉俱断,残废终生了,能不能留得性命都不好说。”
“邵姑娘,你还好吧?”门口传来荆蓝的声音。
秦绾一转头,只见梳洗干净的邵小红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上苍白一片,瘦弱的身子也摇摇欲坠。
“苏神医,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啊,你一定医得好他的是不是?”邵小红祈求地看着苏青崖。
“我需要他配合。”苏青崖冷然道。
“可是……”邵小红哑然。
“放心吧,小红,我没那么容易死。”说话间,沈醉疏扶着墙慢慢地走出来,外袍松松地披在身上,但脸色却意外地不错。
虽然苍白了点,可哪里有执剑说的“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那么夸张?
“你怎么下床了?”邵小红楞了一下就跳起来。
“我没事。”沈醉疏摆摆手,对着苏青崖又苦笑道,“我的身体……是有点特殊,恢复起来很快,真的没事。”
“恢复得越快,下一次走火入魔的时间就越近。”苏青崖淡然道。
沈醉疏怔了怔,沉默了许久,随即抬起头,对着秦绾笑了笑,认真地道:“紫曦,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之后几天,京城的形势也一样的内紧外松,对于百姓来说倒是没什么不便,不过就是进出城的盘查严格了些,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真可以说是每天心惊胆战,像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了。
短短几天之内,就有一位王爷、三名重臣遇刺,三死一伤,仅存的那位叶老先生虽然伤不重,但却被吓得不轻,一回家就直接躺下了。
对了,这位翰林院大学士是个闲职,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会遇刺是不是因为他出身叶家有关。因为,那位东华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刺客刺杀的王爷,是太上皇的堂弟,他的王妃,姓叶。
而就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中,李暄和秦绾却很有兴致地在摄政王府新修的院子里下棋。
算起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这么有闲情逸致好好下一局棋了。
“现在外面都觉得北燕狼子野心,想杀光东华的重臣。”秦绾笑道。
“一个御史,两个翰林,外加一个闲散王爷,这是搞笑来的?”李暄抽了抽嘴角,又落下一子。
“就是这么一群人,居然还想着清君侧呢。”秦绾更加好笑。
连谋事周密都做不到,这么快就能被他们查得清清楚楚,连几个人参与都知道,就这样一群人还想成大事,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那个叶翰林,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失手?”李暄顿了顿才问道。
“都不是。”秦绾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刚好被夏泽天撞见,我怕他从武功上认出我来,没来得及补一刀,不过问题不大,荆蓝的易容术很好,叶翰林只看见要杀他的人是宇文靖。”
“那正好留个活口作证。”李暄点点头。
“嗯。”秦绾喝了口茶,又笑道,“原本要清理一下那群老家伙还得费点功夫的,不过多亏了北燕人,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就可以解决了。”
“说起来,夏泽天怎么会半夜出现在那里?”李暄皱眉道,“叶翰林是和某人商议机密才半夜抄小道,他一个西秦使臣,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回头我问问唐少陵那个二货。”秦绾不在意地道。
最近唐少陵很乐意致力于找夏泽天的麻烦,夏泽天的行踪肯定瞒不过他。
“就这么不愿意叫他一声哥哥?”李暄好笑道。
“他哪里像哥哥了?”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枫哥哥那样的,才有当人哥哥的模样好吗?”
李暄笑笑,也不管她了,反正他们兄妹关系好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么。
“可惜,那家伙不能除掉。”秦绾有些遗憾。
“杜太师遇刺,这事就太大了。”李暄摇摇头,“他未必不知道不是北燕人下的手,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杀鸡儆猴就得了,希望某些人放聪明点。”秦绾的声音也很冷。
反正宇文靖和宇文雄还没抓到,秦绾也不介意拿他们来当刀使,荆蓝的易容术足够好用了。要是有人说不是……这时候除了北燕人,谁还会如此疯狂地刺杀东华的官员?还有谁,说出来听听?
你说那些被刺的都是些品阶很高但没有实权的官员无关大局?可是……大概是北燕人不知道吧?毕竟北燕苦寒,就是一群野蛮人而已。
“王爷,小姐。”就在这时,荆蓝从桃林外走进来。
“什么事?”秦绾问道。
“白莲小姐来了,想要见王爷。”荆蓝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道。
秦绾失笑,这院子里的桃林就是个巨大的迷阵,不认识路的,死活都走不进来,只会在外围打转,所以桃林外根本就没有安排侍卫。八成是白莲走不进来,也找不到通报的人,刚好看见荆蓝端着水果进来就缠上了吧。
“小姐,我看她就是个不安分的。”荆蓝又道。
对于白莲,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差,居然想跟小姐抢王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虽然后来还算听话,但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不然,李钰谋反这么大的事,她难道当真一无所知?
如果她真不知道,就不会在那一日把红苕和绿菱都放倒了!
当然,那两人如今已经被送回暗卫营重新训练了。虽然说白莲给她们下药很突兀,可她们也应该知道,白莲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保护之余,还身负监视的责任,对自己的监视对象毫无戒心,还算是暗卫?
“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让她进来,听听她要说什么吧,也省得她整天惦记我。”秦绾道。
“是。”荆蓝见李暄也没反对,便放下果盘,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把白莲带了进来。
“表哥,表嫂,救救我吧!”白莲一见他们,“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很是凄惨。
秦绾微微挑了挑眉。
两个月不见,白莲的身形竟然消瘦了那么多,更显得只有一个肚子鼓鼓的,看起来有些可怕。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脸,这回哭得怎么都不见美态了,但这样的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虽然不美,却更情真意切。
因为哭诉的对象是亲人,而不是要勾引的男人,方法自然不同。白莲,确实很会琢磨人心。
“你好好呆在王府,又不会有人向你问罪。”李暄冷冷地说道。
太子府满门,除了牢里还在受罪的李钰和江涟漪,就只捞出来一个虞清秋、一个白莲。
白莲虽然是太子侧妃,可毕竟是个女子,又是摄政王的亲表妹,自然也不会有朝臣不识相地要把白莲同罪的。至于白莲肚子里的孩子,最忌讳的不应该是摄政王吗?可现在摄政王都无动于衷,那干旁人何事。
“可是、可是我的孩子……”白莲止住了哭声,期期艾艾地说着,眼神有些闪烁。
“王府养得起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李暄淡然道。
“可他毕竟是……皇家血脉……”白莲的声音越来越轻。
“呵。”秦绾的目光还落在棋盘上,闻言不禁一声哂笑,“你改不会以为,这个孩子能当皇帝吧?”
“我……”白莲咬了咬嘴唇,眼神闪烁,“表哥难道不需要……傀儡吗?”
“傀儡?”李暄低笑道,“现在这个挺好用的,本王要那么多傀儡做什么。”
“可是,小皇帝是会长大的!”白莲低叫了一声道,“而我的孩子,距离他长大,还有很多年!而且,毕竟他也是有表哥的血脉的,不是吗?”
李暄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白莲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但很快地就受不了那种凌厉得仿佛能把人活生生凌迟的目光,又低头避了开去。
“你倒是为你肚子里的那块肉考虑。”秦绾轻轻一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忍心让他一辈子与世隔绝。只要他好好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白莲咬牙道。
“是嘛。”秦绾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粒圆滚滚的葡萄放进嘴里,隔了一会儿,直到白莲都不知道脸上的是眼泪还是汗水了,这才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表嫂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莲大喜,赶紧说道。
“倒是不用你赴汤蹈火这么残忍,痛快点就行了。”秦绾却道。
白莲闻言,怔了怔,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王爷需要的只有傀儡,可没有傀儡他亲娘什么事的。”秦绾笑容可掬地道。
白莲只觉得心底冒气一股寒气,颤抖着嘴唇道:“表嫂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秦绾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宫里的老规矩,去母留子罢了。”
“不、不!”白莲脸色惨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满眼的恐惧。
“怎么,不愿意?”秦绾很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为了孩子,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怎么就不肯为你的孩子牺牲一下呢?你说,有你在,王爷怎么能放心孩子会乖乖听话呢?”
“我、我可以走得远远的,我可以再也不回来,一辈子都不见孩子的!”白莲着急道。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秦绾淡然道。
“不……表哥、表哥你救救我,我可是你的亲表妹啊!”白莲爬过来几步,就要去拉李暄的袍角。
荆蓝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按住了她。
要是被这个肮脏的女人碰到王爷的一片一角,她家小姐保准能把那只爪子给剁下来!虽然她也不是想救白莲,但好歹王爷身上这件袍子也是小姐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做好的,就这样毁了的话,也太对不起小姐手指上那些针眼了!
“没人要你死。”李暄冷冷地说道,“说到底,你的所谓‘母爱’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在妨碍了你自身的利益的时候,孩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