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远处传来一阵呼喊。
顾宁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果然,不远处火光冲天,似乎烧了起来,而那个方向……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自己的营帐,眼皮子一阵乱跳。
果然是小郡主住的方向!
王妃和小郡主的帐篷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因为王妃要处置很多事,也要随时接见很多人,营帐中人来人往,怕冲撞了女儿,也怕女儿打扰到办公。横竖王爷王妃公务繁忙,小郡主自幼跟着沈醉疏满京城逛,其实也不是那么粘着父母。
“不奉陪了。”曲鹰一刀将他迫退,转身就跑,还是和失火的地方相反的方向。
顾宁犹豫了一下,没有去追。这样的高手,若是一心想跑,要抓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值得。何况曲鹰虽然武功不弱,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跑就跑了吧。
想了想,他决定按照沈醉疏的话,就当从来不知道小郡主在自己帐中,转身就往火光冲天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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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笑什么?”宇文孝不解道。
“没什么。”虞清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道,“北燕这奶茶比起中原的茶,口感醇厚,暖胃消食,确实不错。”
“先生喜欢就好。”宇文孝只能附和。
这三年来,他对虞清秋待之以师礼,极尽尊重,这个文弱书生完全打破了他从前“书生无用”的看法,三年前他和三弟加起来才能勉强和皇太子抗衡,可三年来这个书生谈笑间步步为营,不知不觉之中,实力的天平已经在倾斜,他相信,现在就算只有他自己,也未必就比大哥弱了。
女人,终究不足大用。
“殿下以为,此计如何?”虞清秋还是把话题扯了回来。
“绝妙。”宇文孝没怎么犹豫便道。
虞清秋低头喝茶,哑然失笑。
“先生觉得不好吗?”宇文孝不解,“这难道不是先生的想法吗?”
“不。”虞清秋舌尖一卷,舔掉唇上沾的白色奶渍,淡笑道,“这是冉秋心的想法。”
“冉秋心?”宇文孝傻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那先生是觉得,冉秋心此法不妥?”
“没有不妥,只是站在秦大小姐的立场上,也很容易破解罢了。”虞清秋道。
“如何破解?”宇文孝追问道。
“很简单。”虞清秋放下杯子,伸手到棋盘上,把右上角被黑子围住的一小片白字一粒粒地拿了起来,扔回棋盒。
玉石的棋子在碰撞中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虞清秋却没再说下去。
“是了,把计策的中心——羲和郡主拿掉就可以了。”宇文孝怔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
“偌大的军营,数百营帐,哪儿藏不下一个小女孩呢。”虞清秋悠然道。
“先生高明。”宇文孝赞叹了一句,又怀疑道,“可秦绾真会如先生所料吗?”
“为什么不?”虞清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换个帐篷那么容易的事,即便刺客不来也不会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宇文孝顿时哑然。
“何况……这个时候去刺杀秦大小姐,这时机选的真是不能更蠢了。”虞清秋又低声嘀咕了一句。
“时机,怎么了?”宇文孝不解。
无论如何,秦绾出巡,总比摄政王府行刺容易些吧?
不过这一次,虞清秋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眉宇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秦绾身边只有侍女?说着话的人是忘记了三年前楚京里那些西秦刺客的下场了吧。
唐少陵不是唐演和欧阳鹭的亲生子,这件事除了唐家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一定知道的,那就是当年为欧阳鹭诊脉,确定她无法生育的大夫。以鸣剑山庄的行事,显然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而不育这种事虽然不好宣之于口,但原本也不是什么严重到需要灭口的事。
那个大夫,就是医宗前宗主蔺长林。
尽管蔺长林有些方面不那么光明正大,但身为医者,起码的医德还是有的,自然也不会把这种隐私到处宣扬。虞清秋知道这件事也只是偶然,当时更没放在心上,一直到知道欧阳慧是江辙和欧阳燕的女儿,唐演的外甥女之后才惊觉,自己可能无意中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如果唐少陵不是唐演和欧阳鹭亲生的,他为什么会和江辙父女如此接近?
除非……没有除非,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唐少陵,是欧阳燕的儿子,是……欧阳慧的亲兄长。
深夜。
除了巡营的小队和瞭望塔上的哨兵之外,整座东华大营都陷入了沉睡。
顾宁仔细地检查完每一处岗哨,正要回自己的营帐休息,迎面却见沈醉疏抱着一大团东西走过来,后面还跟着蝶衣。
“世叔……”顾宁才刚一开口,却见沈醉疏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即,沈醉疏指了指他的营帐,当先走了进去。
顾宁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沈醉疏像是自己房间一样,把抱着的那一团被子摊开,将里面裹着的小人儿放在顾宁的床上,蝶衣上前整理了一下被子,把人仔细盖好。
“小郡主?”顾宁压低了声音一声惊呼。
这三更半夜的,沈醉疏居然把熟睡的小郡主裹在被子里带出来……这要不是沈醉疏和蝶衣,顾宁都能怀疑他们预谋绑架小郡主,应该立刻动手拿下了好么!
“嘘,轻点声!”沈醉疏瞪了他一眼。
“世叔,你这是干嘛?”顾宁拽着沈醉疏的衣袖把他拉得离床更远了些,瞄了一眼正盖住李昭耳朵的蝶衣,声音更轻了,“小郡主怎么了?为什么?”
“今晚借你的营帐用用。”沈醉疏道。
“那我睡哪儿?”顾宁茫然。话说回来,蝶衣和小郡主也罢了,沈醉疏和蝶衣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呆在一起没问题吗?
“你?不用睡了。”沈醉疏挥挥手。
“啊?”顾宁傻眼。
“好了,不跟你闹。”沈醉疏干咳了一声,低声道,“今晚营中可能不怎么太平,你警醒些,我和蝶衣保护昭儿,外人不会想到来你的营帐搜。”
“会有刺客?”顾宁眼神一凝。
“也算吧。”沈醉疏含糊了一声,又道,“你坐一会儿,等下营中有事你再出去,就更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在你帐中了。”
“好。”顾宁狐疑地点点头。
刺客?谁派的?西秦还是北燕?可在三国盛会上行刺王妃和小郡主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只会彻底激怒王爷,更何况这会儿宇文忠和夏泽苍都在,一旦打起来,他们就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蝶衣坐在床前,轻柔地拍着李昭的背。
小姑娘抱着被子蹭了蹭,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顾宁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回头看沈醉疏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壶酒来,顺了自己桌上的茶杯,悠闲自在地自斟自饮起来。
许久,外头报更的梆子声响过。
“二更天了。”顾宁自语道。
“你营中一个小小的打更的士卒功夫也不错啊。”沈醉疏忽然说了一句。
顾宁一愣,随即脸色一变,抓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到底还是经验不够啊,那士卒敲打梆子的力道沉稳,脚下却轻盈带有节奏,分明是个有内功底子的人,军中并非没有会内家功夫,只是有也不会是个打更的!
走出营帐,左右一看,一个穿着东华军制服的背影正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打更报时,和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然而,顾宁既然起了疑心,再仔细看那人的背影步伐,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同。一个高手,站立行走的习惯都已经成了本能,就算想装成一个普通人也很难彻底甩掉那些本能。
至少,顾宁见过能完全掩饰自己习武痕迹的人只有两个,王妃和荆蓝。
所以荆蓝才是最出色的易容大师,而王妃……似乎天生就会。
“等一下。”顾宁很平静地开口。
“顾将军。”那更夫身形顿了顿,转过身来,抱拳行礼。
顾宁摇摇头。
就这气势姿态,说你是将军都行,你若真是个小小的更夫,上司得眼瞎到什么程度?
“你叫什么名字?直属哪位曲长?”顾宁随口问道。
“小人曲三,是王曲长手下。”更夫答道。
“教你一件事。”顾宁看了他一会儿才道。
“什么?”曲三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问了一句。
“更夫、伙夫都隶属辎重营,只有营帐没有曲长。”顾宁淡淡地道。
曲三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眼中凶光一闪,丢了打更的用具,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刀就扑过来。他只想着顾宁身为主将,不可能认识军中所有的小队长,何况王这个姓如此普遍,难保军中姓王的曲长还不止一个两个的,然而,他却没想到,传说中君子端方的顾宁居然很会骗人,这句话从一开始就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