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夕泽撇开头,宋冽想给他拍,他偏就把脑袋转来转去地躲着。
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就在街上捧着个手机左右拐来拐去,教人看得忍俊不禁。
就在一条窄街的路口,左闪右躲的谢夕泽忽地站稳了脚,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的挂上的笑意慢慢地收了回来。
路口摆着一辆三轮车,车上别着个机器,机器忽啦啦地转着,没多会就团出一朵云似的糖。
“棉花糖。”谢夕泽轻轻地呢喃了一声,若有所思。
宋冽看着慢胀大成球的棉花团,想起多年以前,那个时候谢夕泽小小个的,发烧才好了不久,被他牵着到公园里溜达看见有人卖棉花糖,惊讶得不得了。
小孩指着机器上的一团白白棉花糖的说:“我要吃云。”
“那是棉花糖,不是云。”宋冽当时特地把小泽宝抱起来看,没让他吃,小孩肠胃弱,路边的东西吃了怕他生病。
谢夕泽记得以前公园门口的棉花糖,不只有白的,还有红的,粉的,绿的,可他都没有吃过。等他长大了,想自己去买棉花糖吃的时候,却发现川城已经很少有人再用这种老式的机子做棉花糖。
三轮车后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大叔平时不招待男人,只是眼前两男人把好几个小朋友挡在了身后,难免有些不满,“这东西便宜,五角钱一个。”
谢夕泽尴尬地移开步子,顺着路往旁边走,用余光瞟了眼宋冽,暗自在心中想,老男人估计早就不记得当年公园门口那些五颜六色的云朵了。
这样想着,谢夕泽便有些赌气地走得更快了些,完全不想等宋冽。
大叔卖了几个棉花糖后,见大高个还忤在他摊前,语气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买不买啊,不买别挡路。”
宋冽转头看了眼走在路边踢着小石头的夕泽,“给我做个大的。”
谢夕泽脚下的小石头这次飞到了马路中央,没得踢了,只好四下寻找新的目标,就在这时候,一大团云雾出现在他眼前。
很大很大一团,就像从天上刚掉下来似的,谢夕泽愣愣看着,竟想要伸手去抱住它。
这团云往上飘了飘,配着宋冽的声音,“会碰变形的。”
宋冽英俊的脸孔从棉花糖后边探出来,“知道你喜欢,吃吧。”
谢夕泽没忍住,眼望天嘲讽,“路边摊,会生病。”
嘴上这样说,他的眼睛却偷偷地绕着棉花糖转了好几圈,宋冽微微一笑,二话不说直接咬了口糖含嘴里。“你不吃的话,我一个人吃好了。”
谢夕泽看着宋冽一嘴就把棉花糖撕出个大缺口,瞪直了眼,从宋冽手里抢回来,“你不是买给我的吗?”
路过的好几个小朋友,指着谢夕泽手里的棉花糖哇哇大叫:“好大哦。”
谢夕泽一脸满足地当他们的面咬了口,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往下啃。
宋冽看着谢夕泽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想着,这本该是很多年前,小孩就该体会的童年,被他忽略了。
他伸手摸了摸谢夕泽的,“以前缺失的,从现在开始慢慢补给你。”
原来老混蛋都记着,谢夕泽赶紧低头咬住一口棉花,怕自己眼红的样子又被宋冽看到。
谢夕泽咬着棉花糖,像个护食的兔子,宋冽的声音都跟着绵软下来,“好吃吗?”
“你自己不是有吃吗,太甜了。”谢夕泽一副嫌弃的语气,手却把啃得七零八落的糖凑到宋冽嘴边。
宋冽笑着看他,低头咬住了谢夕泽抓着云团的爪子。
下一秒,谢夕泽扔开竹棍,骂他:“老流氓!”
在西州,谢夕泽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莲花村那个院子,除了莲花村就是医院,派出所这样的地方还是头次来。
办事窗口零星的排着两三个滋滋往外冒热气的汉子,操着本地话有意无意地闲聊。人虽然少,可是办事速度明显不怎么样,里边的工作人员声音尖细,时不时憋出一两句半洋不土损人的话。
“先生,我去排队吧,你们在这边休息下。”司机看到办事窗口的环境后,老练地说道,等着宋冽点头。
不想谢夕泽这次却比宋冽抢先一步开了口:“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宋冽皱了皱眉头,打量着谢夕泽,想从他秀净的脸上看出使性子的原由。以往在外边,基本什么事情,都是他一手安排,谢夕泽基本都不关心,这次居然主动要求处理这些需要和外人还是官方打交道的事情。
谢夕泽说:“这可能是我能为奶奶做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提到桂花奶奶,谢夕泽幽然的眸色中有微光轻燿。他想着,宋冽这段时间已经代替他为奶奶做了很多事,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他都要亲自过手,老男人再厉害,也总不能一辈子让他依靠。
谢夕泽垂下眼睑,看着手里的死亡医学证明和户口本,心里有些发堵。明明活了一辈子的人,说没就没了,不过他会永远记得桂花奶奶的。
谢夕泽心里坚定,同时看着宋冽,语气里带着比以往还要果敢的执拗:“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好,我陪着你。”宋冽头次见到谢夕泽这种神色,心间恍然一动,想起最近种种,对比下,才意识到小孩最近确实变了很多。除了对他的疏离,身上也慢慢生出一种男子汉的气概来了。
宋冽微微笑着,探手摸了摸谢夕泽柔软的发顶,两个人一起走近办事窗口。好在虽然办事效率低下,等他们排过去的时候,前边也只有一个人在墨迹了。
嘴上说着事儿小,可听着里边那个妇女大大咧咧说话的样子,谢夕泽有点发怵,生怕一会话说不清楚,让宋冽小瞧了他。
正想着,宋冽伸手掏出一直震动的手机,面色凝重。
公司最近事多,可宋冽大部份精力都放在了谢夕泽身上,紧要的项目都推给了属下处理,现在出了事,还得他做决策。
谢夕泽斜眼一瞅,伸出巴掌在宋冽的腰腹上推了把,“你忙你的去,这点事情我还是搞得定的。”
宋冽看了看窗口,前边那个人的事情估摸着办着差不多了,注销户口这种事情确实也不难,况且他看出来谢夕泽很想把这件事情做好。
稍犹豫了下,宋冽说:“我很快回来。”
宋冽才走开,谢夕泽面前便留出了大截的空余,空荡荡的办事窗口后边就是一张不耐烦的脸,“办什么事啊,户籍问题这个窗,身份证那些问题的到隔壁那间办公室。”
谢夕泽把手里的资料一股脑地堆了过去,“注、注销户口。”
办事员拿着资料啪啪啪地分开拍在桌子上,在电脑上咔咔地打字,过了一会眼睛在资料里边扫了扫去,也不看谢夕泽,杂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就嚷:“你这单位证明没开,我怎么给你注销啊。”
“证明在那呢。”谢夕泽隔着窗口指了指放在边上那一纸医院开的证明说。
办事员这才抬头,拿笔敲了敲窗口摆着的一块注意事项:“不识字吗?这里说的是备齐四样,看一遍再来吧。”
说完办事员就把刚才那些资料又塞到了窗边。
谢夕泽看了眼窗口上的注意事项,上边被大头笔圈了一片,好些字都看不清,他只好向硬着头皮询问办事员:“还少了什么资料。”
“自己核对,不清楚就上上网,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比那些大爷还不懂流程。”办事员把笔一扔就悠然地修起了指甲。
谢夕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盯着模糊不清的注意事项,茫然不已,心里的挫败感一点点地侵蚀着他。
他以往的世界,除了宋冽就是宋冽,关于宋冽以外的全都不重要,而宋冽也由着他,无不包容,丁点儿的身外事都会帮他妥贴地安排好。
被他养成了废物,谢夕泽捏着被弄乱了的资料,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正好被宋冽看见了,他大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谢夕泽的肩膀,“别着急,有我在。”
宋冽高大的个头往窗口一凑,里边的办事员扫了眼他上下各种精英人士高配版的行头,态度立马就四百八十度大转弯,普通话都标准了许多,“这位小帅哥没给我村里的死亡证明,就给了个医院的证明。”
谢夕泽这才想起来,村长给的一张纸,被他装口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