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对着赠纸的书生拱拱手道:“今日兴尽矣!他日江湖有缘再见!”
小伙计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果然没花一文钱就办到了,这也行?自家老爹说过,读书人一半是神经病,果真是难以理解。不过,为什么他忽然好羡慕这种潇洒做派?
守大门的衙役不识字,不知道范弘道在八字墙上写了什么,只当是读书人写的普通“大字报”,便没去管他,也没向县衙里面禀报。
近些年来,大明朝堂上门户政争越发激烈,在京城也经常有读书人在墙上张贴“大字报”,学名叫“揭贴”,与朝堂政治形势互相呼应。
内容主要都是政论文,但以针对高层政治和礼教问题为主,和县衙本身关系不大,所以衙役对读书人写大字报也见怪不怪了,懒得管这些。
或者说,侦查揭帖那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事情,普通衙役犯不上去管这些,管了也是惹祸上身,不会有半点好处。想想就明白,敢公开骂朝廷的读书人,岂是一般衙役能随便招惹的?
等有识字小吏进出县衙,发现八字墙上的题诗是刻意针对本县秦县丞,并且通知秦县丞这事儿时,大半天都已经过去了。
覆水难收,想把流传出去的诗词追回来,更不可能了。
回客店路上,范弘道将这不要钱的十几页纸塞给客店伙计,低声吩咐道:“回去看到大路口或者热闹茶馆酒楼,就张贴一份。”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勉强赶在落锁前出了崇文门,回到如归客店。此时天色已黑,只见前厅柜台上掌灯如豆,王掌柜把持着算盘,盘点着今日的账本。
范弘道立刻影随身动,走位飘忽,在其他客人的掩护下,无声无息的闪进了后院,隐没于黑暗中。
而小伙计感觉今天长了见识,还亲自参与了文化人的事情,有很强的倾诉欲望,看到王掌柜后,便讲起今天的见识,一边说一边兴奋的比划着手势。
“那秦大人真是可气,跟说书人嘴里的反角似的,真是个嫌贫爱富的东西!而范公子不气不恼,仰天大笑几声,就在墙上写了首诗后来我就拿着纸张”
王掌柜抬起头,幽幽的问道:“纵你有千般法术,万般神通,我只问一句,可得金钱否?”
“呃”小伙计的嗓门登时卡住了,他不但没拿回欠账,还又借了几文私房钱给范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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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金陵贫士吟
大明养士二百年,形成了自上到下崇拜读书的体制,士农工商里面,士的政治地位也是排第一位的。
但到了万历时候,风气完全不同于早年间,士风已经极其浮躁,很多读书人习气是出了名的狂狷张扬,崇尚的就是蔑视权威个性解脱,范弘道也不免受了影响。
更何况如今他的主要灵魂意识来自于二十一世纪,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明朝读书人,今天受了这遭屈辱和打击,压抑在心底的那一点狂性,似乎全都不可避免的迸发出来了,并且反弹的更猛烈!
范弘道拿定主意后,猛然转身,再次对客店伙计伸出了手:“再借我几文钱,买些纸来用。”
早上的钱还没还,现在又想借?伙计紧紧捂住了口袋,像是防贼一样看着范秀才,那意思是绝对不借了。在他眼里,范弘道的信用指数已经跌落到谷底。
范弘道看着好笑,问道:“漂母一饭之恩,韩信千金回报的故事,你听说过没?”伙计摇了摇头,闭口不言,大有任你口吐莲花,我自巍然不动的意思。
“找你借钱是你的荣幸,你以为一定要花钱吗?”范弘道悻悻然,放弃了从小伙计这里筹款的想法,转而打量着路边摊子。
县衙外街道上,做文字笔墨生意的不少,有不少落魄文人混迹于此,以代写各种文书状词为生。范弘道找了家文字摊,借了笔墨,在县衙大门外的八字墙上刷刷写了四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写完后,前面加上了题目,赫然是《访大兴秦县丞忘恩有感》;后面又加上了自己的落款,是“金陵贫士范弘道题”。
范弘道看着自己的极品“大作”,不免顾影自怜。穿越客终究避免不了俗套的抄诗啊,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俗套往往就是经典。
不过如此惊才艳绝、流传千古的四句,别人都是拿来泡妞,他却拿来报复一个老男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