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没什么大不了的,罗祭酒还会感到自傲,因为自己的不卑躬屈膝、谄媚事上而自傲。
月台下众监生只觉得今天要开眼了,国子监祭酒公开顶撞礼部尚书这种戏,他们这辈子也许只能亲眼见到一次。这种档次的撕逼,对监生而言已经很高端了。
沈鲤和罗祭酒站在四月底的春风里,四目相交互相对峙。罗祭酒以下犯上已经破罐子摔碎,这时候算是豁出去了,而沈鲤心情则有点左右为难,十分拿捏不定。
原则上,沈尚书本意是想关照一下罗祭酒的,毕竟罗祭酒也算是“正直”之人,对于同样以“正直”为立朝之本的沈尚书而言,算是半个同道中人。
从个人观感上,沈尚书不愿看到罗祭酒栽倒在小事上,跟范弘道这样的小人物比起来,沈尚书更倾向于维护罗祭酒。
但是有范弘道斤斤计较的盯着,沈尚书无法公开照拂罗祭酒,只好在表面上不偏不倚。没想到这又引起了罗祭酒的强烈反弹,一下子让沈尚书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他沈鲤可是代表朝廷来的,如果被罗祭酒顶撞的下不来台,那成何体统。
众监生盯着月台上,心里居然还有点小紧张,因为谁也无法预知接下来的走向,是沈尚书大发神威拍死罗祭酒呢,还是罗祭酒鱼死网破干挺沈尚书?
和煦春风忽然变得肃杀起来,沈尚书缓缓抬起手,捋了捋飘扬的长须,暗含无数后招;罗祭酒抖了抖肩膀,将官袍上几道浅浅的皱纹抚平了,蓄势待发。
沈尚书轻轻咳嗽了几声,意欲组织语言开口,罗万化做了几个深呼吸,侧耳聆听。
“罗祭酒你”沈鲤刚说出几个字,却见有一道人影从侧后方窜了出来,硬生生拦在了两位大人中间,打断了沈尚书的发言。
定睛看去,不是范弘道又是谁?却见范弘道完全不受两人之间气氛的影响。
“范弘道你”沈尚书刚要几句,却又被范弘道抢在前头,向罗祭酒喝问道:“罗万化!你对沈部堂的决定有何不满?你自己又有多少见识,竟敢质问沈部堂,这沈部堂也是你能质疑的吗?”
罗祭酒当着数百监生的面,被范弘道这样直呼本名并大加斥责,登时气得七窍生烟!特别范弘道还是他很看不顺眼的监生,居然反过来狐假虎威、一口一个沈部堂的呵斥自己!
“狂悖小儿,目无师长!”罗祭酒狂怒着责骂。
范弘道硬顶着说:“我已经被你除名了,眼下不算国子监监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怎敢妄称我的师长?简直荒谬绝伦,自大至极!只怕连沈部堂都看不下去,要出手纠正你的谬误!偏偏你死不悔改,言行抗拒沈部堂,大错特错!”
沈尚书想拦住范弘道,谁想范弘道根本看也不看沈尚书,拼命的与罗祭酒叫阵。
月台下一干监生看得目眩神迷目瞪口呆,不是大家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本来是沈尚书正与罗祭酒对峙,怎么范弘道突然跳了出来架梁子,与罗祭酒对骂上了?
而且范弘道一口一个沈部堂,不明真相的听起来,还以为范弘道这是代替沈部堂讨伐罗祭酒!两个巨头负气对抗,范弘道凭什么能毫发无伤的插了进去?这范弘道从哪来的那么大劲头,与罗祭酒吵架?
反正作为同学,感到范弘道实在太威武了!
只有明白内情的当事人沈尚书知道,范弘道这是给罗祭酒挖了一个大坑,而且是深不见底的大坑。罗祭酒最可悲之处在于,他不知道的自己的真正来意,然后范弘道就拼命的引诱罗祭酒冒犯自己。
要知道罗祭酒冒犯的不是“越界乱来的礼部尚书”,而是“代表朝廷勘查科举不公舆情的钦差”,罗祭酒对抗钦差,那就无异于对抗朝廷对案情的调查。
原本沈尚书是想稍稍透露一些内情给罗祭酒,但是范弘道处心积虑盯着,让沈尚书完全没有机会通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明真相”的罗祭酒发飙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