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他出声,闻萤继续说:“想和你商量下,可以不要对我特殊化吗?别人怎么做的,我就怎么做。”
“特殊对待不好吗?能占很多便宜。”
“可、可我……”
“担心遭人非议?”
“……嗯。”
“胆子不行。”纪飞镰略有无奈地笑,“我们这一行,业绩最重要。你的业绩能上天,谁都不敢多嘴,管你特殊不特殊。”
闻萤还想辩驳,考虑到他是领导,艰难地闭嘴。
撞见她脸上的执拗,纪飞镰松口:“你那么坚持,我们就不特殊,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好吗?”
这人和方沐海不一样。
方沐海会始终站在她这边,坚定地维护她。
这么想着,闻萤反倒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笑也敞开了:“那先谢谢纪总监,我会好好加油的。”
跑进门厅没两步,她又回头,月牙眼还弯着,“谢谢纪总监的烟,你栽的月季很漂亮,我最喜欢瑞典女王。”
一周后,闻萤和纪飞镰混熟了。
他本人毫无距离感,跟礼宾部的行李员也能称兄道弟,没有一点架子。
却也不是油腔滑调,好像天生就懂体恤人,借火递烟捎瓶水,他样样做得自然,让人舒服。
而喜欢讲冷笑话这点,就有些无药可救了。
比如他翻看闻萤的培训课笔记,忽然说:“这些都是一般常识,和你分享一个我从业多年来的独门秘诀。”
闻萤看着他,眼中满是忐忑和期待。
“你知道在顶级酒店,工作一年如何获得三年的经验吗?”
“不、不知道。”
“加班。”
“……”
闻萤表情凝固,掂量着如果他不是领导,再熟一点,肯定逃不过她的铁拳。
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然而脸上还要配合他,她不失礼貌地微笑:“哈哈。”
培训结束的时候,闻萤分到挖掘客户的任务。
参加派对时拿到的名片安然躺在包里,她对此胸有成竹。
纪飞镰则认真贯彻“不特殊对待”的约定,没有传授更多的东西,让她施展仅凭培训学到的本事。
闻萤自问对景升的客房套房、美酒餐点、会议活动、细节设计和各类优惠谙熟于心,还与其他酒店做了详细对比,有全面的了解。
她按那一摞名片挨个打电话,除去永远无人接听的,转前台就杳无音讯的,一口回绝再没下文的,还有四家公司的老板记得她。
这让她喜出望外,仿佛订单就要飞到眼前。
以至于下班回到家,闻萤仍在电脑前奋战。
林谨承见她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好奇地问:“这么快就上手了?”
“这个嘉和电子,连续两年的拓展训练和年会都在景升举办,还没签长期协议,我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嗯,上次林肇伦带你认识的?”
“是啊,人家挺客气的,还记得我。”
林谨承嘴角勾过笑,没说什么,径自走开。
闻萤对他笑里的不屑有些不满,停下手里的动静,转身问:“你笑什么?”
“客气是赏林肇伦的面子,你真要人掏钱,那是另一回事。”
“……啊?”
林谨承从门外探身,“你安排我们今晚的活动,我就找人帮你。”
“不用了。”闻萤坐正了摇头,脸上的神情疏淡,“不用你帮。”
凌晨三点多,闻萤挣扎着醒来,抱着马桶吐了一次。
伏在洗脸台漱口,她暗忖再也不能像这样,红的白的啤的混着喝,胃受不了。
凉水拍脸,击退睡意,她去厨房倒了杯水,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不要命地沸腾,染红半壁夜空。
“闻萤……”
身后低哑的呼声夹杂浓浓困倦,一道黑色的身影倚墙而站。
林谨承打了个哈欠,又问:“你去哪?”
闻萤举起手里的杯子,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说:“我喝水,你怎么也起了?”
“没看到你人。”他说着,疲惫地转回房间。
闻萤喝完一杯水,感觉呼出的空气还带有酒的味道,嫌恶地拿手扇了扇。
睡不着,却也放弃了去窗边发呆的想法。
她坐靠床头,两腿刚放平,林谨承就闭着眼凑过去。
他似乎真的很困,手臂绕过她的腰,还趴着,转瞬入睡。
几小时前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翻转。
满天乱飞的荤段子,放浪笑声响彻耳际。
李总的目光像触须,肆无忌惮地爬行,留下腥臭黏液。
那女人昏过去,就是一堆白花花的肉,被毫无知觉地架走。
闻萤耳边响起林谨承的声音:
——“等签了合同,我们再玩更大的。”
更大的。
想必远不止“大交杯”了。
看来早就玩过了,驾轻就熟。
真的只是演戏?
闻萤并不是第一天出社会,当然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
可野心会随着贪欲扩大,底线不断突破,人顺风顺水的时候,总是错觉自己无所不能。
他会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天吗?
亦或是她想太多了?
外面的天渐渐转为半明半昧,四下阒寂无声,连叹息都是扰人的。
林谨承醒来的时候,闻萤还保持着坐靠的姿势。
窗帘拉开了,熹微晨光勾勒她清丽的眉目,怎么看都罩着一抹哀愁。
抬头盯了片晌,林谨承迟疑地问:“你这是刚醒,还是没睡?”
隔了好几秒,闻萤慢吞吞地说:“林谨承……”
看她一脸严肃,还以为会来篇千字即兴演讲,谁知叫了个名字声音就被劫走。
林谨承抓心挠肺地等,忽然警觉起来,支起上身靠过去,匍在她肩头,“你怎么了?宿醉头疼吗?”
闻萤眼珠子这才又转动,“等有空我想考驾照,送我辆车吧。”
“这种小事,告诉廖禾就行了。”林谨承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人往回挪,脑袋陷入枕头,“下次换个轻松点的表情,吓我一跳。”
闻萤转头看他,“吓你?”
“我还以为……”
“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她神色泠然,语气平静,“我妈妈害你没了爸爸,我要替她还债,走不了的,你说对吧?”
林谨承蜷在被子里,轻轻扯了扯她的裙角,什么也没说。
闻萤后来才发现,景升酒店办公区的门厅外是默认的吸烟区。
大家小憩时三三两两地站在水池边,点了烟谈笑风生。
吃过午饭,闻萤没有再和同事爬楼消食。经过门厅时,她看到今天只站了一个人。
那男人的制服搭在肩上,背对着她,正仰头看花架上新开的月季。他看得如此专注,身前的淡蓝色烟雾寂静地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