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勇颔首,这时才慢条斯理地告知:“奇了,这件事我是上月底提的,此前你竟一无所知?”
“什么?”潘奎始料未及,吃惊睁大眼睛,诧异问:“您上月底就提了?”
窦勇眯着眼睛,从容不迫,又指出:“更奇怪的是:你分明不知情,郭弘磊刚才却亲口说‘上头告知此消息’。”语毕,他审视年轻人,板起脸问:“说,究竟是哪个‘上头’告诉你的?”
“这……”潘奎擦擦汗,稍作琢磨便明白了,扑通跪下,忿忿想:啧,消息十有八九被截住了,阻挠人升迁,心胸狭隘,卑鄙无耻!
郭弘磊饱含歉疚地看了同袍一眼,旋即抱拳,郑重表明:“将军息怒,此事全怪属下一念之差、有所隐瞒,一切与潘百户无关,他根本不知情!求您明察。”
“那你呢?你到底知不知情?”窦勇面无表情,鹰目炯炯有神。
郭弘磊彻底抛开了顾虑,摇摇头,坦率答:“属下与潘百户一样,今日初次听说。”
“既如此,”窦勇沉声问:“你为何隐瞒?”
郭弘磊万分窘迫,低声答:“怕给无辜添麻烦。”他昂首,沉重表示:“属下知罪,惭愧至极,请您责罚!”
“将军,他——”潘奎试图求情。
“不必多说,我明白了。”窦勇抬手打断。他心知肚明来龙去脉,丝毫不意外,缓缓问:“你从军多少年了?”
潘奎一怔,蓦地感慨万千,正色答:“十七岁投军,至今不惑之年,将近二十三年。”
“唔,难得,十分难得。你的勇猛,在赫钦卫始终名列前茅。”窦勇大加赞赏,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凭你的资历与功劳,若非曾几次犯下与同僚斗殴之错,何至于仍是百户?”
潘奎低眉臊眼,吸吸鼻子挠挠头,小声答:“我年轻时急躁鲁莽,好勇斗狠,但早已悔过了。”
“哼。”窦勇腹部伤势未愈,体力不支,换了个坐姿,威严道:“幸亏改了,否则谁也不敢提拔你!上月,邢辉英勇阵亡,试千户一职空缺,几经商议,决定由你补缺,明早便张贴任命告示。”
“啊?”潘奎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郭弘磊挨得近,悄悄肘击一记。潘奎激动喘了喘,强忍狂喜,抱拳感激道:“多谢将军信任!从今往后,我一定肝脑涂地守卫疆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窦勇严肃嘱咐:“务必尽职尽责,切莫辜负卫所的信任。”
“遵命!”投军二十余载,杀敌无数,浑身伤疤,挣命熬到今日,终于从百户升任为试千户。潘奎百感交集,泪花闪烁,险些喜极而泣。
窦勇欣然一笑,和蔼道:“下去吧,继续练兵。”
“是。”潘奎嘴上答应了,却跪着没动弹,余光一扫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斗胆请问,不知您可否宽恕郭弘磊?唉,年轻人太重义气,他顾及我,才一时犯了糊涂,绝非故意隐瞒真相——”
窦勇板起脸,打断并吩咐:“你下去,叫巫海立刻来见我。”
“巫大人?”潘奎低下头,心思转得飞快,起身道:“是!”
随后,窦勇平举右手掌,其心腹便奉上一封信。他掸了掸信封,肃穆告知:“这封信从都城而来,信里谈起了你。”
郭弘磊下意识望去,好奇辨认封面笔迹,霎时浑身一震——
指挥使当众质问,郭弘磊无暇深思,仓促答:“您误会了。”
“哦?”窦勇须发灰白,浓眉鹰目,饱经沧桑的眼神锐利,洞察人心。他轻轻捂住腹部刀伤,不疾不徐问:“误会什么?难道其实你明明知情、却谎称不知情?上月底提的事儿,按理,你早该知道了。”
郭弘磊措手不及,欲言又止,进退两难,暗忖:
上月底?
最近根本没人提过“窦将军想收你为亲兵”一事,相信潘大人也被蒙在鼓里,假如他知情,必会及时转告我。
将军位高权重,统帅无戏言,他不可能忙中抽空、特地捉弄人。
故这件事,其中肯定出了岔子!或许……暗处有人故意隐瞒消息?整治我?
窦勇心平气和,面不改色。
少顷,统帅的一名亲信上前,黑着脸,粗声粗气喝道:
“将军问话,你为何迟迟不回答?实话实说便是,犹豫什么?快答!”
郭弘磊何尝不想实话实说?可按照军中规矩,消息层层下达,追究却是层层往上。他一旦坦言,恐将连累潘奎——总旗无品无秩,未入流,兵丁实际的顶头上峰是百户。
潘大人刚正豪爽,待我有知遇之恩,常常手把手地教导武艺,我岂能连累他?
思及此,郭弘磊当机立断,硬着头皮,解释道:“皆因初次拜见将军,属下十分激动,一时不慎说错了句话,请您见谅。”
窦勇淡淡问:“你说错了哪句话?”
郭弘磊咬咬牙,情急之下,毅然揽下横在眼前的麻烦,答:“其实,属下是知情的。多谢您的厚爱与抬举,属下不胜惶恐。”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窦勇反复打量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耐性十足。
郭弘磊心里“咯噔”一下,继续硬着头皮,“上头告诉的。”
“你是谁的手下?”窦勇明知故问,好整以暇地端详对方神态。
郭弘磊略一思索,果断答:“巫海、巫千户。”底下人不知情,千户却不可能不知情!
窦勇隐露笑意,又问:“平日呢?平日是谁负责督促并带领你练武、巡边与上阵交战的?”
将军似乎刨根问底?郭弘磊发觉绕不过,无奈答:“潘奎、潘百户。”
窦勇点点头,吩咐道:“来人,速传潘奎。”
“是。”两名心腹领命,大踏步赶去校场传令。
糟糕!潘大人全不知情,当堂一对便露馅,小麻烦变成大麻烦,到时该怎么收场?
窦将军恼怒了?难道他想追究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