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大锅煮的粥已经稀得可以照见人影,家里两个孩子已饿得嗷嗷直闹。
嫂子为了这几个小小的洋葱头,关紧了门窗,冒着被检举揭发的危险,在家偷偷地烧锅炝上。
香味越来越浓,俞香兰的泪越流越多。
俞大明骑着自行车奔在回家的路上。他似乎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了俞香兰的痛苦,心急如焚地蹬着自行车,一进门就看见了俞香兰满脸的泪水,那份心疼让他的胸口一紧。
俞香兰忍着难受用手指了指嫂子的屋,再来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俞大明早闻到了一股洋葱味儿,随之怒火狂冒,猛得几步,冲进了嫂子那屋里,直接就操起切菜板要砸向大锅。
嫂子这时也显示出了“女中豪杰”的模样,一不怯场二不懦弱,反身探手扯住了菜板,口中杀猪般地狂喊救命。
生产队正收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准备回家,正巧路过,看大戏般地堵在了门口。
俞大明不得不缩手作罢,心中无比懊恼,心想自己是位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英雄,这下沦为一个与女人抢菜板子的俗货。
嫂子倒没有被大队当成该批斗教育的典型对象,但俞大明的英雄形象从此一落千丈。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乡亲们的口中戏说着这个故事一一烽火戏诸候,幽王送江山;英雄娶娇妻,菜板断亲情!
前半句说的是古戏文,后半句说的是现在!当然这“现在”不尽然是事实,因为亲情从没有断过。
只是嫂子的气焰又被硬生生地压制了许多,再强悍的女人也架不住丈夫和小叔子的轮番批驳,问题的关键是嫂子算不上真正的强悍。
她挺着柔弱的身板,扯掉了俞大明的门框上,还有自家屋的内外,贴着的大红字和喜庆的窗花,那些都是出自她本人的手笔。她扯的时候的确是用了些狠劲,也只有这样,才能略微平息她心中的委屈。
此时,嫂子也刚知道自己怀了第三胎,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多希望自己此回也能跟俞香兰一样闻不得葱香味,自己的男人也跟小叔子俞大明那样小题大做,可恨自己腰板子并不粗壮,但却没有异样的妊娠反应。老天为何如此的不公?同样的当个大肚婆,老天却不曾给个机会,能让自己稍稍矫情,好歹让自己男人呵护一回。她突然又有些羡慕起俞香兰来。
俞香兰许多天以后才从母亲的口中知道了“扯菜板”的事。
叶芙槿戏谑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最后撂下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左邻右舍都笑话了大明,可我觉得他是个会疼老婆的好男人。咱们福宁男人都是大男人,在外可以辛劳打拼,但懂得对老婆体贴的男人真的不多见。”
俞香兰并不以为然,反而对嫂子有些小愧疚。她腆着大肚子,已过了妊娠反应期,似乎已经忘了那些难受恶心干呕的日子。
或许这就是生娃女人的通病,生儿育女若被视作了天经地义,轻易地忘却某种痛苦,恰是母性的伟大之处。
此时,全国上下正掀起了“学习大庆油田,学习铁人王进喜“的狂热浪潮。
大庆油田作为新中国第一口出石油的油井,为中国狠甩掉了无产油国的帽子,而工作永不疲惫的铁人王进喜是大庆油田的标竿式的人物,是值得全国人民,无论男女老少,学习和崇敬的模范英雄。
俞香兰挪着笨重的身体,不敢惰于任何积极向上的机会,她用铁人的高尚情操来为自己鼓劲。
在中国北方广阔的大地上,无数个油田举行了大会战。一个铁人前面走,千百个铁人跟上来,大会战出现了“前浪滚滚后浪涌,一旗高举万旗红”的喜人局面!
而在福宁地域,另一场大会战也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