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将军母好

恶妇 祈祷君 4660 字 11个月前

令史虽然擅长处理国与国之间的事务,那是因为庞是大国,邦交上有不少主动权,对于国中这种动荡,却未必有经历过不少风雨的庞卿了解的透彻。

“就算母柳将王位传给了王子期,也绝没有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的道理。信使归军中指派,宫务有内府宗工,国丧与祭祀有巫殿,无论是那一支,肯定都已经派出了吊丧的使者,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位和柳侯年纪相仿的老人摇着头,眉头皱得死紧:“要么是王子期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军中、宫中和巫殿的势力,要么就是……”

“向我们派出的使者,未到我们这里,就已经死光了。”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也难看起来。

“我们是辅佐王女一路走过来的,你我都清楚,即使是王女,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这王子期在国中,一定拉拢了至少一方的势力。”

庞卿“泉”越说越是觉得未来前途不妙,连连叹气。

“宫中派出的使者好拦,巫殿多是女人,也许也容易劫杀,可庞军中的信使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探子,最为警觉……”

“我怀疑,支持王子期的,除了那些殷人,有军中的将领。”

“这……这不可能。”

几个使队中的行长摇着头,不愿相信,“军中有王师怀桑坐镇,谁能越过王师号令军中士卒截杀自己人?他们命不要了吗?”

“哎……”

众人越是这么说,老谋士脸上的皱纹就越深刻几分,几不能言。

说到军中将领,不少人纷纷向站在阿好身后的女羽看去。

她的父亲,代替柳侯执掌了军务近十年,不但统领着庞国最精锐的王卫,也负责国中的卫戍,包括通行四方的信使。

“女羽,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吗?王师有没有给你传出家信什么的?”

终于,有人开始逼问女羽。

“没有。”

女羽猛然被点名,愣了下,摇头否认,“我从出城后,就没接到过任何国中的消息。”

这下,气氛更沉闷了。

王子期是没有那么大的势力的,而坐镇国中的王师怀桑精明能干,如果子期想“篡位”,怀桑是他根本绕不过去的“坎儿”。

但现在情况这么凶险,甚至彻底断了音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王师怀桑已经遭遇不测,或者被软禁了不能做出干涉;

要么……他已经倒向王子期,成为扶植他的势力之一。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王女面临的局面都岌岌可危。

“真不能回国吗?那些人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拦住王女的归途吧?”

女萝面如死灰,怎么也不相信会遭遇这样的困境。

“要是王子期控制了军队,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寻死路。”

宗人“泉”并不想赌上生死。

“不,也许不需要回去,在折返的半路上我们就会消失得不明不白,就和那些一直到不了的信使一样。”

有些话王女不好说,这位老人却可以点明。

阿好眸子低垂,没有提出反驳的意思。

这本身就表明了她的立场。

意会到的庞人们惴惴不安,四目相顾之后,有人提出建议。

“王女,如果担心有伏兵,不如我们向鱼国国君借兵回去?”

有武将想到这个办法,小心翼翼地问,“如果遭遇伏击,以鱼国和我们这些精锐的实力,应该能冲破防线。”

“鱼国现在能动用的人马不过千,就算我能向他们借到兵,粮草怎么办?又如何补给?如果子期真的控制了军队,据城以守,这几百人该如何攻城?如果我引了外援杀回国中,又久攻不下,鱼国可消耗的起长期僵持后的粮草补给?又可愿意消耗?”

阿好提出的都是很实际的问题。

“要是我们已经兵临城下,鱼国不愿空耗调头离开,或者受子期所迫不得不反叛,我们这三百人在里外夹攻之下,能否活下来?”

攻城所需,历来要数倍于守城人数。

庞城是大城,城中可用士卒约有三四千,这还不包括临时征用的人。

而鱼国多年没有征战,国防全靠庞国的帮助,哪怕借来千人,能打仗的大概连一半都没有。

听王子鳌的意思,为他们这三百人的使团准备粮草辎重就耗费了鱼王不少贮存,要再为她“平叛”回国提供人马粮草,那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征调这些,要得到国中众族的同意。

说到底,这不是抵御外敌,而是参与别国的内斗,即便是国君,也不是一声令下就能让人抛头颅洒热血的。

使团里大部分都是庞国人,能得到柳侯信任并陪同王女出使的,不是出身显赫就是才干过人,本身在庞国也是根深蒂固、地位不低,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肯定是回国的。

这次的“出使”对他们来说,是晋升之资、是积攒未来的政治资本,也是他们的家族在王女这个“未来继承人”的筹码上加重自己的政治投注。

原本,这是门稳赚不亏的买卖,尤其当阿好已经当上“将军”以后,更可以说十拿九稳。

可现在,如果王女登不上王位,甚至还因此要为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时,还要不要跟着她一条道走下去,就需要多想一想。

所以当阿好和老宗工都表现出“回国实属不智”时,难免就有人在心里起了些盘算。

不能回国必然会造成人心动荡,这一点,宗工清楚,阿好更清楚。

比起不明势力的步步紧逼,这才是他们目前遭遇的最大危机。

“现在情况并不明朗,我们对国中情况一点都不了解,贸然回国,恐怕中了别人的圈套。”

她疲惫地说,“但就这么走肯定也是不行的,我们现在没有粮草,也肯定得不到国内的补给,或许这路上还要遭遇伏击,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些。”

母亲去世、兄弟背叛,舅舅和父亲生死不明,阿好心中明明悲愤交加不堪重负,却还要强忍着这些向自己的部下解释。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殷国并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支持子期的意思,否则子期他们不会拦着我们去王都,而是有恃无恐。他们怕我去王都,就是怕我能得到殷王的认同,直接受封庞侯,从而名正言顺的回国接受王位。”

她平静地说。

阿好的话犹如一泓清泉,让乍闻噩耗而头脑迷糊的人突然清醒过来。

是了,他们出使殷国,本来就存着给这位王女求封的意思。

殷国的诸侯国里,国中众人数量超过五万且在殷国有职务的国君称为“伯”,再下一级是“侯”,侯位也多为大国。

再下面,这些国主的继承人,有的是“男爵”,有的是“子爵”,称为x男或者x子,这几乎就等于殷王承认的下任伯侯。

阿好身份比较特殊,她是女人,还有个兄弟,柳侯之前一直担心去请封最后封了子期,会因此造成国人在支持人选的错觉,所以一直没有为子女求封,现在让她出使,也带着“请封”两个孩子的国书。

这封国书,也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柳侯的立场。

柳侯新丧,而庞国自信带来的贡品即便在诸国之中也算是最高礼遇的那批,现在他们也许可以尝试一下,从“请封”子男直接更进一步,请封“庞侯”之位。

有了这样的心思,原本动荡的人心稍微定了定。

“除此之外,他们只敢让鱼国这样的小国设法阻挠,反倒说明他们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调动军队对抗我们。”

阿好见他们认真地听着她的话,就知道大部分还足够清醒,这也让她对继续走下去有了信心。

“一来,我是亲自在国人集会上,在众人见证下被封的‘将军’,大义上我是军中主帅,如果我没有足够的罪责,即便是国君,也不能下令让我的军队来杀我;”

“二来,我是这一代里唯一的女性王族,哪怕我犯了弑君杀母这样的重罪,按照庞国的祖制,都只能让我进入巫殿侍奉鬼神,绝不能杀我。谁越表现出对我的杀意,越说明他居心叵测,很难服众。”

在庞国,血脉重于一切。

女性继承人是一切的基础,是一个家族未来的“祖母”,是一个宗族延续下去的根本,在庞国,犯罪的王族女性会被剥夺一切权利,却不会偿命,因为众人皆知,“王母”的血脉中可以孕育出大巫的人选,这才是王母一脉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

“所以,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反其道而行。他们越想让我们乱了阵脚、越想让我设法借兵回去造成国人自相残杀失去人心,我就越要当做若无其事。”

阿好眼中的冷意如同出鞘的利刃,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心惊。

“他们不可能瞒住世人一辈子,王位一日空悬,我便继续行使我的使命一日。我身负‘庞国将军’和‘庞国王女’的身份,没有人能够在我无罪的情况下剥夺我的身份和官位。”

在场的庞人们都是庞国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不必阿好多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王女是什么意思。

“我将如约抵达王都,以这样的身份继续邦交、结交其余各国的主君,这一路上,每到一国,我都会大张旗鼓,以庞国正统的身份向世人宣告我的行踪,无论我在哪里出了事,哪里都脱不了干系。”

阿好倨傲地一笑,眼底是对那些只敢行阴谋诡计之辈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