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决定就是：让女儿自己决定。

叶棠稍微有些吃惊，不过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街坊邻居们能使出浑身解数来给田军说媒，自然也会有人打着射人先射马的主意，准备先买通叶棠这个过于聪明的小姑娘，再通过她这个做女儿的去说服田军为她找个新妈妈。

“甜甜，阿姨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孝顺的孩子。你想想看，就算你不想要新妈妈，你爸爸也总不能为了你就这么一直单着没人照顾。你难道不觉得你爸爸很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没了老婆，他该多孤独啊……”

“你爸这么年轻，他以后肯定是要娶新老婆的。既然你都要有新妈妈，甜甜啊，你不觉得知根知底的后妈比来历不明的后妈强吗？”

“甜甜，实话跟阿姨说，你一个人孤不孤单啊？告诉你，只要你有新妈妈，你就不孤单啦。新妈妈还会给你生弟弟，有了弟弟你们家就更热闹了！”

“你要体谅你爸，他那人就是傻，你告诉他你不要后妈，他就真的能一辈子不再结婚。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什么孩子呢？甜甜，你就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妈妈给你买新裙子，有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吗？”

每一个上门的街坊邻居，但凡找到和叶棠独处的机会，都会在她耳边灌输她给田军添了多少麻烦，要她懂事乖巧地给想要接近田军的女人们让路。

叶棠没把这些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这些人只是外人。而生活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谁可以去定义别人幸福与否。

田军的话却像是在说他想和叶棠拉开距离，他想要私人空间，他想和普通的二十六岁男人一样有邂逅的机会，有谈恋爱、结婚、再生子的机会。

说叶棠心里完全没有波动是假的。只不过她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没法天真率直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何况，叶棠至今没能找回自己的表情。

“爸爸啊，你是不想要田恬在店里帮忙？”

叶棠不想拐弯抹角，她瘫着白白净净的小脸，只有一双黝黑的眼睛睁得特别大。像是要看穿田军的想法，看进田军的心底里。

“你是不是……想给田恬找个新妈妈？田恬在店里，是不是会妨碍到爸爸？是不是田恬出去，去读书，就帮得上爸爸？”

田军一哽，正给洗好脚的叶棠擦脚的他瞬间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水盆：“不是……！！”

田军从来都是个粗线条，但就算是他此刻也几乎是本能地从女儿的身上感觉到了难以名状的哀伤。

以前也恨自己嘴笨的田军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这么恨自己的张口结舌。

“不是、不是的，”

一激动，田军的眼眶就开始泛红、变热。他在女儿的面前蹲下来，捧着那双小小的脚，喉咙像是被人用手掐住。

好半天，真的是好半天田军才挤出一丝声音，哑着嗓子道：“甜甜，我、爸爸从来、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从来没想把你赶出去，从来——”

有人会觉得前妻留下的孩子是拖油瓶，也有人会觉得女儿不算香火没必要重视。只是，这些人都不是田军。

田军待妻子女儿从来没想过值不值得，也没想过要去计较值不值得。

没好好上过几天学的他艰难地从自己极为有限的辞藻库里挑出言语，试着告诉女儿：他只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能开开心心的，健康快乐的长大。

“甜甜要是不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去。爸爸养你一辈子。”

“爸爸不会让甜甜受委屈。甜甜不喜欢，那谁来让爸爸娶老婆，爸爸都不会娶。……爸爸不会对不起你.妈妈，爸爸发誓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娶老婆。”

田军抱着女儿，眼泪顺着鼻梁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