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顺县主手下一顿,竟抬头瞪了芝祺一眼,瞧着竟有几分像是威胁。芝祺回以一笑,她是太皇太后亲口拨给皇后的人,就是贵妃在跟前照样不憷,何况只是个县主。
她没半分隐瞒,直言道:“孙五姑娘眼神最好,手脚也灵敏,巧得不得了,天生是织女娘娘赏饭吃,那么多针线,穿得又快又好,拿了头筹。庆顺县主和孙五姑娘立在一处,不知怎么就拌起了嘴。县主说孙五姑娘挡了月光,还说五姑娘小气又刻薄。”
“有这事?”黛玉正吃茶,闻言顿住,连茶也不吃了。不咸不淡睨了庆顺县主一眼:“姑娘家拌嘴是小事,只是孙五姑娘气性也太大了些,纵使是这样,也不该不回来。还不快去请姑娘回来,这是在园子里,夜里黑灯瞎火,惊着了怎么好?”
霁雪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小宫女出去请孙品纯。
芝祺这才接着说:“孙五姑娘手虽瞧,嘴却笨,奴婢在边上瞧得真真的,一句嘴没回。不知怎么,竟惹得庆顺县主越发气恼,强命孙五姑娘立在原处醒神,不到半个时辰不许回来。”
这原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可是芝祺这番话一出来,氛围竟像是结冰了,瞬间凝住。太皇太后原本正看月亮,此刻已经收回目光,蹙眉望向庆顺县主。皇帝的眸光更直白冰冷,他没皱眉,也没有其他表情,就这么冷冷淡淡瞧着她,怒意便如海水,无声而汹涌地席卷而来。没对上皇帝目光的人尚且感到无法呼吸,慌乱直面这份怒意的庆顺县主。
黛玉没动怒,上下扫视庆顺县主,心中感到疑惑又惊诧。南安郡王府也是勋贵之族,怎么养出这么个蠢笨的姑娘?
“老祖宗、皇上,不是我……”庆顺县主被看得浑身发毛,手脚冰凉,僵硬地站起身,磕磕绊绊地说:“是孙五姑娘!她先占了我的好地方,遮住了大半月光,这才令她夺冠。”
有些话是越说越顺口,假话说到最后,往往会让自己都相信。庆顺县主说着,竟真的委屈起来:“原该是我赢的,她小小的年纪就这样蛮横霸道。我身为县主,又虚长她几岁,是想教教她谦让的道理。听闻她是庶出,上不得台面,家里难免忽视。往日里还好,牵扯到比较赏赐,她就着急了。”
这些贵女们聚在一起,大多是嫡系嫡女,就是另有旁支的,也都是原配所出。真论起来,孙品纯为庶出却身在其列,确实令人不满。但不满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侮辱人又是一回事。庆顺县主枉为县主之尊,却连客气和尊重都不明白,实在叫人忍不住摇头。
“我知道自己是庶出,犯不着县主来提醒我。”岂料孙品纯由宫女寻回来,竟正将她这番话听得一字不落。这话像是戳了孙品纯的肺管子,黛玉等人尚不及反应,她便快步进来,快速屈膝见了礼,转头走近庆顺县主,直将她逼得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孙品纯年纪虽小,真动起怒来,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凝着火。
“您是尊贵体面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吵嘴,何苦来哉?”
“好了,皇上和老祖宗跟前,像什么样子?”黛玉出声制止,侧头瞧了眼探春,探春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拉住孙品纯往后退。
探春劝道:“好妹妹,快别气了。吵嘴了什么话不说,妹妹若当真,那就真是伤人伤己,和自己过不去了。”她端起茶来请孙品纯吃:“风头里站久了,吃口热茶顺一顺罢。”
孙品纯方才还厉害得不得了,可此时此刻见了探春,想起他们同病相怜,素日是叫人嘲笑讥讽的。但在这园子里,探春至少还有个做皇后的表姐可依靠,她确是孑然一身,个个都比她大,谁都能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