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反贼套路深 漫时 5024 字 2024-05-21

殊不知贾珂本就过目不忘,即使只看过一遍王云梦说话,也能模仿出她的口型来。何况他对这件事十分在意,早在梦境之中,就照着王云梦的口型,反来复去的模仿了数百遍,以致过了这么多天,也始终牢牢记在心头。这时他见空怀准备好了,便轻轻松松地模仿出王云梦当时的口型来,不比自己开口说话,多费半点力气。

空怀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珂的嘴唇,略一沉吟,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侯爷,假若你这口型没有出错,那么这句话,似乎是一首诗。小僧这辈子只读过佛经,没读过诗经,不知道这首诗究竟是什么,只能把读音给你翻译出来,还请你原谅则个。”

贾珂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一首诗?”脑海中登时出现了王怜花听到这句话以后,身子一颤的震惊模样,心道:“这怎么可能?什么诗能有如此威力?”

其实贾珂想到这里,已然明了,王怜花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心下隐隐竟起恐惧之感:倘若自己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否便会发现,真实的王怜花,和自己心目中的王怜花,其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究竟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自己?难道自己一直爱错了人吗?

贾珂心下迟疑,一时间真不知是否应该继续探究下去,反正自己已经决定要和王怜花分手了,何必非要撕下王怜花的画皮呢?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念想,日后回忆这段往事,也只会感到惆怅,不会感到恶心,这样不好吗?

不过贾珂生性骄傲,从不屑去做自欺欺人之事,很快便硬下心肠,点了点头,笑道:“大师帮我翻译出这句话的读音来,我便已是感激不尽,又岂会提其他过分要求?大师请讲。”

他说话之时,双手紧握成拳,五脏六腑似已拧在一起,痛苦得快要发狂,但是脸上泰然自若,嘴角微露笑容,似乎半点也不在意这句话的内容,方证方丈和空怀自然没有看出他的心情来。

空怀便道:“这句话说的是:‘‘莫问吾去行乐,酒气干倚河桥。绿岛红票余烬,风斜雨细香风。’你真的不愿和我私下聊聊吗?’”

贾珂可不像王怜花那般博闻强识,听到这两句诗句,便知道这是陆龟蒙的《和胥口即事》。他连这两句诗句出自哪一首诗都不知道,当然也不会猜到,王云梦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威胁王怜花,若是不和她私下聊聊,她便要将染香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他要知道这两句诗句,究竟是出自哪一首诗,又何必自己去翻书,找一个读书多的秀才问一问便是。当下向空怀道谢,和空怀、方证方丈二人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方证方丈亲自送贾珂下山,直到贾珂的身影消失在几棵松柏后面,这才转身回寺。

贾珂本就又难过,又痛苦,适才和方证方丈二人说话,他得分心应付他们,自然无暇专注这些伤心之事,此刻他孤零零一人在山道上漫步,清风拂体,烈日照影,满脑子都是伤心之事,只感万念俱灰。

走了好一会儿,远远瞧见客店,贾珂戴上面具,走进客店,牵出自己的红马,翻身上了马背,径向福建行去。行出两三里,贾珂见路边摆着好一些卖小吃的摊子,他正好有些热了,于是勒住缰绳,跃下马来,走到卖糖水的担子前面,买了一碗冰糖枇杷。

贾珂走到树荫下,端起碗喝了两口,望着天边缓缓飘过的白云,因为喝着冰糖枇杷,自然而然便想到王怜花离开那天,他要王怜花带上的那瓶枇杷蜜,心想:“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他的嗓子应该好了吧。”

他想到王怜花在自己怀里的种种可爱模样,心头登时甜丝丝,热乎乎,但是念到王怜花明知自己离开时十分生气,却也满不在乎,就这样跟着王云梦走了,不禁又是伤心,又是茫然,心想王怜花不论从前怎么哄骗他,欺负他,见到他生气了,都会立刻过来哄他开心,怎么这一次就这样无情了呢?

贾珂想到这里,只觉心如刀割,双手微微颤抖,糖水枇杷也从碗中泼了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糖水出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眼前闪过一线黑色,凝神一看,但见十七八只蚂蚁爬出草丛,径向地上这滩糖水奔来,不一会儿就在糖水中四处打滚。

贾珂心中一动,暗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屠龙刀更适合当鱼饵呢?何况柴玉关雄心勃勃,绝不甘久居人下,怎会愿意一直听从西方魔教的教主的使唤?

我以屠龙刀为饵,说不定不仅能引得柴玉关现身,还能激发他和西方魔教的矛盾,到时他像对付王云梦一样,去对付西方魔教的教主,也不是不可能啊!嗯,我昏迷之前,屠龙刀还在公孙止的手上,现在屠龙刀一定在王云梦的手上。绝情谷就在洛阳和潼关之间,王云梦从绝情谷离开以后,去洛阳的可能性最大,屠龙刀现在在洛阳的可能性也是最大!”

贾珂恨极了王云梦,可不觉得抢走王云梦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且不说王云梦屡次三番对他下手,欠了他好几条命,只说王云梦从他身边带走了王怜花这件事,就令他恨不得生啖王云梦的肉,生饮王云梦的血。

何况那日若非王怜花点住了他的昏睡穴,他立时昏昏大睡,醒过来时王云梦也好,屠龙刀也好,早已离开绝情谷,屠龙刀又岂会落入王云梦的手中?他去洛阳寻找屠龙刀,可不是去偷屠龙刀,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当下冷笑一声,归还了碗,翻身上马,拔转马头,径向西北行去。

不过半日,便到洛阳,贾珂眼看天色不早,当下投了洛阳最大的一家客店。他是来夺屠龙刀的,虽然王云梦不在洛阳,但也不好大张旗鼓,让人知道他此刻就在洛阳,因此并没有去找洛阳知府接风洗尘。

贾珂照旧又是一宵噩梦,次晨起来,戴上面具,下楼去吃早点,见大堂中坐满了人,不禁有些惊奇,暗道:“是这家店生意太好,还是洛阳又出什么新奇事了?”便找了个座头,点了一桌上等早点,水果点心流水般送上来,不一会儿送上饭菜。

这家客店本就是洛阳城中最大的客店,住在这家客店中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贵,不缺银钱,因此见到贾珂独自一人,叫上一桌丰盛早点,倒也不觉奇怪。

贾珂夹起牛肉面中的一块牛肉,正待送入口中,就见那店小二走了过来,陪笑道:“这位公子,您看让那两位公子和您一起坐,行不行啊?”说着回过头去,向柜台前面望了一眼。

贾珂放下牛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两个年轻汉子,身着黑衣,腰间挂着兵刃,应是武林中人,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店小二,问道:“你们店里没有空桌子了?”

那店小二陪笑道:“今天客人太多,桌子都坐满了,不然小的也不会过来打扰您。实在对不住了!”

贾珂心想:“看来今天在这里吃饭的人这么多,不是因为这家店的生意太好,而是因为洛阳城出了什么新奇事。”他也不想为难店小二,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把我点的饭菜挪一挪,给人家空出一个地方来。”

那店小二连声道谢,挪了几道菜肴,然后招呼那两条汉子来这里坐下。

那两条汉子见贾珂虽是一身风流公子哥的打扮,却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自然不敢小觑了他。其中一个年轻汉子坐了下来,向贾珂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笑道:“兄台也是为了沈姑娘来的吧。”

贾珂心想:“沈姑娘?江湖上有什么名气很大的姑娘姓沈吗?嗯,沈璧君算一个,但是她已经嫁给连城璧为妻,大家不都叫她‘连夫人’吗?”当下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两位都是为了沈姑娘来洛阳的了。”

另一个长脸汉子笑道:“那自然啦。想那‘九州王’沈天君生前名震武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世上的男儿,哪一个不希望自己成为他那样的英雄好汉?谁知他过世以后,他的女儿竟然穷困潦倒,艰难度日,最后为了凑够给母亲看病的钱,甘心卖身秦楼楚馆,做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婊|子,哪一个听了不觉得可怜?

当然最可怜的是,她卖身秦楼楚馆,可能只得了几两银子,那妓院的老鸨却觉得她奇货可居,要当众拍卖她。啧啧啧,‘九州王’沈天君的女儿,虽然是个私生女,起码也能拍个几千两银子吧!”

贾珂心下大惊,暗道:“什么?沈天君的女儿?沈浪的妹妹?卖身做妓|女?”

忽听得旁边一人嘿嘿一笑,说道:“陈兄,我还看不透你那点心思么!当年你对那许家小姐一见钟情,偏那许家小姐对沈天君一片痴心,宁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愿嫁给别人。后来她听说沈天君成亲的消息,怒急攻心,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自那以后,你就恨极了沈天君。

可是沈天君武功太高,你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沈公子又将所有家产都送给了仁义庄,自己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你万万也找不到他。你这是老的小的都对付不了,只好拿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出气了。陈兄,我说的是也不是?”

贾珂听到这话,向说话那人瞥了一眼。但见两个汉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二十七八岁年纪,一手支颌,满脸洋洋自得。一人三十四五岁年纪,左手紧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右手握着一双筷子,筷子夹着一个包子,他的手指太过用力,包子几乎就要被筷子夹破了。

待那年轻汉子说完了话,那姓陈的扬起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低吼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