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狸面容稍显憔悴,只好比平时早起半个钟,收拾了一下妆面才从卧房里出来。
陈庭已经去公司了,温珺还在。
两人一起陪着老太太用了早餐。
黄梅戏在客厅唱开,黎狸陪老太太一起听,心绪却不如往常专注,甚至有些莫名的不宁。
玻璃窗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春雨,视线被浓重雨雾阻挡,更觉压抑。
黎狸垂落眉眼。
时间在雨声中慢慢流逝。
须臾,别墅花园外面那扇铁艺感应大门向两边延展打开。
一辆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庭院中央。
车子停稳后,司机从驾驶位下来,撑开手中的长伞,将后座的车门打开,站在一旁等待。
下一刻,坐在里头的男人弯腰下了车,伸手接过司机手中的黑色长柄伞,迈步往花园中央的白色别墅走去。
劲风夹着雨水迎面袭来,陈逾白的步伐始终不疾不徐,手中的伞也未偏移半分。
迈步走上最后一阶台阶,恰好与正要出门的温珺碰上。
陈逾白:“妈。”
温珺抬头一看,很是意外:“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天吗?”
“项目提前结束,就先回来了。”
温珺笑着:“也好。”
风雨中夹杂着几声黄梅戏的婉转曲调,陈逾白抬眸往门里看了眼,因有屏风遮挡,视线被阻隔着。
他问:“奶奶起来了?”
“很早就起了。”温珺说。
以往这个时间点,老太太都是恹恹地躺在卧房里。
别说听黄梅戏了,连早餐都不愿吃。
“对了,扮演你小姑姑那女孩子也在呢。”
温珺满口赞许,“那小姑娘脾气特别好,也挺有耐心的。”
温珺抬手看了眼腕表,“一会儿你们自己去认识认识吧,不说了,我得去上课了。”
陈逾白:“我送您去。”
“不用不用,让司机送我就行,”温珺笑着说:“你都好久没回来了,去陪陪老太太吧。”
“知道了。”
陈逾白打开雨伞把温珺送上车。
雨伞挂在廊下的伞架上,雨滴从光滑的伞面成串无声坠落。
陈逾白抬脚往里走,玄关镂空的漏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
一明一暗交错变换。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传入客厅,黎狸下意识抬头。
只这一眼,她猛地一怔。
深色的高定西服,一丝不苟的领带,肩宽背薄,身形颀长。
高中的时候她要踮起脚才能勾得着的肩,现在估计是更加不能了。
曾经清风朗朗的少年已经变成西装革履,矜贵成熟的男人。
陈逾白盯着沙发上那眉目纯然的女孩,眼底浮现诧异,探究意味十足。
隐隐透出的压迫感好似开了锋的利刃。
黎狸垂下眼睫,状似坦然地收回视线,暗自握紧的手心却在发颤。
陈逾白。
竟然真的是他。
其实从昨晚到今天早上,黎狸的心里都在抱着一丝侥幸。
也许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而已。
直到此刻,那一点点的侥幸已被彻底捏碎。
——陈逾白,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愿你从此青云直上,天高海阔,顺心顺遂。
这是六年前分开时,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两人没再见过一面。
此时此刻,黎狸觉得自己像个狼狈的背信者。
“逾白回来了,快过来,见过你小姑姑。”
陈老太太看见亲孙很是高兴,笑着朝他招手。
陈逾白收敛情绪,迈步走过去,往老太太跟前站定,温声喊人:“奶奶。”
随后眼眸微眯看向黎狸,薄唇不急不缓地吐出三个字:“小、姑、姑……?”
他并非在喊人,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反问。
老太太没听出来,黎狸却听得真切。
黎狸眉心微抖了一下。
谁能想到,一别多年,她再次出现在陈逾白面前就算了,竟然还成了他的‘长辈’。
这是什么诡异的场面。
黎狸低着头没敢应声,直到老太太目光疑惑的看过来时,她才飞快地从喉间淡“嗯”了声应付。
“……”
“这孩子好久都没回来了,午饭让王姨好好准备。”
老太太对黎狸说:“婉儿,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藕尖炒牛肉吗,一会儿就让王姨给你做。”
藕尖炒牛肉是陈婉最喜欢的一道菜。
但黎狸昨天并没有开口提过想吃,看来老太太记忆又错乱了。
“好呀。”
她乖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