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别前,祁茵拉过阿姒。

她塞给她一支玉簪,内疚道:“抱歉啊,我这人冒冒失失,平日要不是阿兄管着,指不定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这玉簪就当赔罪礼。”

阿姒笑了:“阿茵多虑了,你性子活泼伶俐,我很喜欢。”

“当真?我也很喜欢你!”

祁茵很高兴,替阿姒别上簪子:“我这簪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美玉,比你家夫君那支以石充玉来哄骗女郎的簪子不知好到哪里去。”

她在阿姒手心重重捏了捏:“日后若来健康,要来找我哦。”

阿姒笑着答应了。

“我会的。”

马车隐入山林之中。

祁君和看一眼路面上长长的车辙,目光停落在院前断了一个枝丫的桃树上,晏书珩顺着望去。

祁君和扯扯嘴角:“这断枝是阿茵发怒时折下的,总算把这樽佛送走,再不必担心有人毁我桃树。”

晏书珩装着看不到他眼中隐忍的愁绪,想起周小将军牵着祁茵离去时利落洒脱的背影。

那是身为夫妻的特权,纵是亲人,也得给“名正言顺”让步。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祁君和肩膀。

回到院里后,晏书珩拉过阿姒,长指轻抚她眉心:“阿姒心不在焉,是因祁家兄妹么?”

阿姒以为他又要笑她总是想歪,赧然笑了:“在感伤离别罢了。”

晏书珩

阿姒飞快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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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漾着好奇的微芒。

晏书珩忍不住捏她脸颊,轻嗤:“还说没想歪。”

他继续道:“子陵原是祁夫人妹妹的遗孤,三岁便养在祁家,但为了不让他生分,祁家人便宣称他是亲生骨肉,祁家内外皆深信不疑。”

阿姒接过话:“阿茵知道么?”

晏书珩:“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子陵自己是知道的,其实既是两情相悦,争一争也不是无法厮守,只是他不愿为了欲念失去亲情。”

阿姒想到周小郎君,叹息:“可纵使当初兄妹暗生情愫是因误以为小将军不在人世,但也是周小将军娶祁茵在先……其实他们三人都没错,只是时机不合适罢了。”

晏书珩凝眸看着阿姒:“感情也要论先后么。”

青年声线低平,莫名显得茫然,像未经七情六欲的孩童。

他问她:“若阿姒是祁茵,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夫婿离去么?”

阿姒摇摇头。

晏书珩眸光微动,眼底漾着浅浅的日光:“不会跟他走?”

阿姒说:“不会。”

他愉悦笑了,想问为何。

阿姒已先开口:“若心里没装着旁人,即便对现在的夫婿未生出男女之情,也能像亲人般相濡以沫;但若是心里已对旁人有了情愫,便不能继续留在夫婿的身边,骗他也骗自己,当然,这也是因我现下一无所有,不像祁茵需顾虑家中。”

“阿姒素来主意大。”他浅笑着,“那你会跟谁走?”

阿姒察觉他似乎是在借问祁家兄妹试探她,清眸流转:“那得看我喜欢谁,喜欢到什么程度。”

晏书珩低下头看她。

阿姒眸中闪过一线狡黠的光:“我这人啊,难伺候着呢,想把我留在身边仅靠心动远远不够。”

晏书珩笑了。

他握住她的手:“承蒙夫人提点,我深受启发。”

.

聚散有时,一日后,阿姒他们也要启程。

码头栈桥上,祁君和正同晏书珩道别,他思忖再三,婉言道:“月臣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只身为挚友不得不直言,你喜欢攻心,行事亦不拘一格,以达成目的为第一守则,这着实令我艳羡。但我私认为,情之一事与旁的不同,容不得瑕疵亦更重过程,仅靠掠心,恐生嫌隙。”

换作旁人多话,晏书珩会置之不理,但他知道祁君和是真的担心他,看向立在船头的袅娜身影:“子陵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你有你的行事准则,我于情上也是个门外郎,”祁君和自哂笑笑,“只是希望你们能少走弯路。”

他又递上一坛酒:“这是当初我在陈老先生门下求学时,陈家人送我的‘三春寒’,女郎或许也曾喝过,便赠与你们吧。”

晏书珩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接过酒:“多谢子陵。”

二人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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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阵阵,掠过耳边,似有锐利的草叶飞过。

阿姒缩了缩脖子,肩头忽而搭上一只手,青年在她正要下意识甩开前出声:“风凉,回去吧。”

他们入了船舱。

阿姒指'尖在床头百无聊赖地轻点,恰好摸到一处凹痕,她讶道:“这与上次是同一艘船?”

的确是同一艘,是晏家的私船,但晏书珩只告诉她这是寻常客船,他笑问:“夫人为何这般说?”

阿姒引着他去触摸床头的凹痕:“先前船上的床头亦有同样的痕迹,我每日无聊,便时常摸着。”

晏书珩指腹轻揉,却不是在木板上,而是在她的手背。

轻叹:“夫人真细心。”

他只夸她细心,却不回答她的话。阿姒亦未深究,刚吹过风,她手还凉着,不住地哈着热气。

晏书珩替她暖了会手:“适才子陵赠我一坛‘三春寒’,你先歇息,待我忙完一道温酒暖身。”

他走之后,阿姒闲着没事和竹鸢到舱外透气。船上很安静,她纳闷道:“这不是客船么,为何没听到旁人的声音?好安静啊。”

竹鸢谨记嘱咐,含糊道:“许是天冷,都不愿出来。”

阿姒又问:“我没坐过大船,阿鸢给我讲讲,这船究竟长什么模样,多大呀,有多少舱房呢?”

竹鸢心想这也不算要紧事,便同她说了,阿姒边听边点头。

正听着,身后传来熟稔的笑:“夫人何时对船只感兴趣了?”

他把阿姒冰凉的手揣入自己袖中,阿姒不大喜欢这般感觉,想抽回手却被他按住了。

“外头风凉,别任性。”

阿姒不再挣脱,偏头道:“闲着无事,又是头回坐船,难免好奇。”

晏书珩捏了捏她藏在自己袖中的手,笑道:“夫人好奇心真重,可你是否听过‘好奇心害了猫’。”

阿姒收回手,揣入自己袖中,轻哼:“我只知道,猫若太蠢反而会被耗子捉弄。”

他只笑笑,不与她辩论。

阿姒兀自吹风,就着方才竹鸢所说的话,回想她曾在历城码头见过的客船,觉得这艘船形制与客船不大相同,倒像世家私船。

耳听为虚,她见过的船也实在不多,不好轻易下定论。

阿姒收回思绪,午憩时,她摩挲着床头的凹痕,渐渐又觉得是自己多心,辗转间,她想起祁茵。

无缘无故,阿茵为何要道歉?

她脾气虽直,但也不是会贬损旁人首饰低廉的人。

还有她和周小将军见到江回时的反应也有些怪,以及更早前,她还险些把江回认成“姓晏的”。

姓晏的……

阿姒想到一个名字。

晏氏长公子。

晏书珩。

更多记忆被这个名字牵出,那夜他们围观百戏遇到惊马,混乱中有人在周遭问候长公子。

怎么又是他?

思绪越发混乱,阿姒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疑心江回换了人,还是在疑心自己夫君变成了那位可能此生都不会有纠葛的世家公子?

可那人声音她听过。看百戏时,声音淡漠的青年不就是他?

如此一想,更乱了。

阿姒脑袋一阵疼。

四散的思绪折磨得她身心俱疲,越想越累,索性昏昏睡去。

醒来时听竹鸢说已到了用夕食的时辰,她的夫君也刚忙完。

用过饭后,阿姒提议:“我有些冷,我们饮些酒好不好?”

晏书珩凝着她:“好。”

阿姒饮了一杯又一杯,再想喝时,手被他轻柔按住了:“莫喝多了,我唇上的伤刚好。”

她眸光流转,声音里已有了懒意:“夫君在暗讽我喝多了会发酒疯?这你倒多虑了,

“我酒量极好,醉不了。”

于是又一杯。

晏书珩将酒杯从她手中取走,将人拦腰抱起放回榻上。

她不满地爬起:“你、你看我像是醉了的模样么?”

晏书珩淡道:“像。”

阿姒睨他一眼:“坏蛋。”

她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榻上:“可江上又冷又潮,夫君……我好冷呀,喝酒能暖身。”

晏书珩俯身看她,竟不确定那醉意是否是装出来的。

他扶她躺下。

“乖,冷就盖好被子。”

被子刚盖上便被她掀开。阿姒两眼亮晶晶的,又羞又嗔:“你、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晏书珩无奈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样可以了吧。”

阿姒很满意,双手在他胸前摸索着:“夫君身上真暖。”

晏书珩任凭醉鬼上下其手,仍气定神闲,耐心劝哄道:“相信我,盖上被子会暖起来的。”

阿姒说不。

她得寸进尺,手拨开衣襟探入,呢喃道:“这样更暖和……”

醉鬼不满足于取暖,手四处乱摸,啧啧称奇:“真结实。”

晏书珩上身骤然紧绷,却不推开她,他眼神深了几分。

话语却淡得像冬日的薄雾。

“阿姒是在寻那颗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