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他说下去,他望向满园春色,道:“圣上嘛,大约也在纠结,判轻了,没有面子,判重了,又不免肉疼,就是因为不知判轻判重,才将这两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大理寺。”淡笑着看向我,“裴大人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等风头过去,宋将军还是宋将军,沈大人,还是沈大人。”
我点了点头:“苏大人不愧在皇兄身边久了,皇兄想什么,都逃不过苏大人的眼睛。”
他将我看了一会儿,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臣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裴大人也不过随便那么一听,之后如何发展,那就顺应天意了。”
我道:“顺应天意好啊。”望着满目芳菲,道,“你看,这万事万物,什么不是顺应天意而生灭运转的。”
苏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隔了会儿,突然问我:“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我看向他:“我吗?”脸上浮起淡淡笑意,道,“听说江南风景好,我上次随皇兄去扬州,却中途折返,没能如愿抵达,想想是一桩遗憾,正好皇兄此前在那里修了行宫,我昨日已向皇兄请了个辞,想去江南逛逛,万一贪恋那里风景,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苏越敲在手心的折扇顿了顿,沉吟良久,道了句:“也好。”说罢,欲言又止。
我不待他出声,就悠悠道:“我本约了杜姑娘今日午后在锦歌楼相会,不过,皇兄临时为我摆宴送行,怕是要爽约去不得啦。正好苏大人同杜姑娘也算熟人,不知能否替我,知会杜姑娘一声?”
那日,苏越告辞之后,忽又折回来,停在我面前问我:“殿下有成人之美之心,又为何不为自己争取一番?无论宋将军,还是沈大人,都会是殿下的良配。”
我抚摸着衣袖上的褶,缓缓起身:“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愿意去争,有的人愿意去等,争的人争不过天意,等的人等不过时间。苏大人尚且年轻,可以去争,也可以去等,可是有的人却没有选择。”
苏越的眼神表示他没有听懂这句话,我无所谓地笑笑,绕过他朝前走去。
边走边朗声道:“苏越,天意和时间都不足为惧,听我一句,能够争的,就不要等。”
自那之后的半年。
我看遍了江南的好风景,江南果然如世人所云,水秀山清,人间胜景。可以赏春水碧于天,也可以卧画船听雨眠。有时候也会漫无边际地想一想,老在这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可是,近来身子越来越不济,心里清楚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我只想尽力活下去,这同许许多多的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余生不多,我像所有的凡人一样,开始惜命,于是到了冬天,大多数时间就都缩在房中烹茶煮酒。好在江南的冬天不算冷,行宫的保暖措施又极好,我十分满意,最关键的此处比宫中清净许多,没多少人来打扰,独自在房中烹茶,看窗外雪落无声,也别有意趣。
这一日,刚刚煮好茶,想唤婳婳推我到院中看一看梅花,就听到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行到门口时却忽然顿住,许久,才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似的,缓步行过来。
我背对着来人,道:“是婳婳吗,来得正好,推我出去看一看。”淡淡道,“我们种在回澜亭外的梨花,不知道何时才能开。”
身后一片静默,那静默,让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隔了会儿,听到身后响起男子的声音:“我也亲手种了许多梨花,想等你陪我一起看。”声音里和窗外的雪声一样,虽然微微发凉,却又带一些令人怀念的暖意。
“花开花落,都想让你陪我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