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内侍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他那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干枯树皮般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浑浊的老眼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对眼前这位主子的刻骨忠诚,更有一种大厦将倾、玉石俱焚的悲凉。
九条墨守深深地弯下腰去,动作迟缓而沉重,如同背负着万钧山岳。最终,他那枯瘦的身体几乎完全匍匐在了冰冷、沾满血污的金砖地上,额头重重地叩下,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陛下……”老内侍的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艰难挤出,“奴……遵旨!陛下……万望……保重圣体!老奴……老奴誓与皇国……共存亡!”
最后几个字,九条墨守几乎是泣血般嘶喊出来,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与绝望。
话音未落,他已挣扎着爬起,甚至不敢再看天皇的背影一眼,如同一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幽灵,用尽全身力气,异常迅疾地朝着皇宫深处那象征着最高权力核心的“三大殿”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天皇背对着广场上气势如虹的军阵,缓缓抬起手,动作沉稳有力:“上甲!”
几名侍从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无声而迅捷地为他披挂上一副沉重的玄色甲胄。
那甲片并非金属,而是以坚韧无比的桐木为基,外覆金漆,打磨得光可鉴人,再以五彩丝绦密密束紧,样式古朴森严,肩吞、胸护处皆铸有狰狞的鬼面浮雕。
当沉重的兜鍪被戴上,只露出他那双深陷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时,一股源自上古蛮荒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一条天皇握紧了手中的天丛云剑,剑鞘上缠绕的古老藤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超前次的、撕裂天地的恐怖巨响,如同九霄神雷直接在头顶炸开。脚下的金砖剧烈地跳动起来,整个紫宸殿仿佛都在呻吟、颤抖。
巨大的声浪带着毁灭性的冲击波席卷而过,震得广场上无数士兵耳膜刺痛,头晕目眩,甚至有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巨响传来的皇城正门。
只见那巍峨矗立了数百年的巨大城门楼处,一团混杂着死亡气息的、浓得化不开的赭红色烟尘,如同巨魔喷吐的毒息,骤然膨胀、翻滚着冲天而起。
烟尘中,无数巨大的、燃烧着的砖石木块被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抛向四面八方,划过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带着凄厉的呼啸砸落下来。
城楼那宏伟的轮廓在烟尘中剧烈地扭曲、变形,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兽骨骼断裂的刺耳呻吟声中,轰然垮塌下去一大片!无数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城门!城门破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鬼魅的哭嚎,瞬间刺破了因爆炸而短暂陷入的死寂。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杀——!!!”
“破城!活捉倭皇——!!”
“杀啊——!!!”
……
宫墙之外,那沉寂压抑了许久的数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涛,积蓄已久的杀气和战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带着踏碎山河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向着那被炸开的、烟尘弥漫的城门巨口,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
那声音是如此狂暴、如此密集,仿佛有十万天兵在擂动战鼓,又似九幽地狱的万鬼齐哭,直冲云霄,震得整个皇城都在瑟瑟发抖,连空气都在这恐怖的声浪中剧烈地震荡。
刚刚被天皇血腥手段和重赏许诺所凝聚起来的那股狂热战意,在这天地变色的炮火轰击和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肉眼可见地开始消融、瓦解。
近卫军士兵脸上的狂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动摇。那震天的“效死”声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
身披桐木金漆玄甲的天皇,此刻终于缓缓转过身,直面那烟尘漫卷、杀声震天的破城方向。
巨大的兜鍪阴影下,那双眼睛里的幽暗火焰,非但没有因这末日般的景象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不再言语,只是猛地拔剑。
“锵——!”
天丛云剑彻底出鞘,青幽如冥河之水的剑身在晦暗天光下骤然亮起一道妖异的冷芒!。剑锷上镶嵌的八咫镜碎片,竟也仿佛被这凶戾的剑意所激,反射出一缕穿透尘雾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条天皇一步一顿,沉重的桐木甲胄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玄色的身影,如同从亘古冰封中走出的魔神。
他迈开脚步,一步踏下高高的白玉丹陛,靴底踩在粘稠未干的血泊中,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色足印。
一条天皇履血徐行,天丛云剑斜指于地,青锋微颤,剑尖曳血,朱殷蜿蜒如蛇,渗于金砖之隙。
前方尘砾蔽日,城阙崩摧,红骑漫城,戈矛耀日,杀声裂云。
后方尸骸枕藉,积血没踝,万众股栗,或瞠目结舌,或面如死灰,或神思涣散,或状类癫狂。
天皇独向万军,奋甲逆流,直趋敌纛。
宫垣雨渍犹湿,玄赤交兵,鼓角裂云,两军悬命,存亡决于锋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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