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
“拿围棋来。”
“……围棋不会。”
李世哽住。
“象棋。”我轻咳一声,“会象棋。”
事实证明,象棋上,他下不过我。
后来他扭着我好久,非要教我下围棋。
我学会了,也再没赢过。
那时我们一天最少要杀上几局,后面我输急眼,不下了。
但他不当人,陪他下一局棋,他赢了我得二两,他输了我得一两。
这稳赚不赔的生意,傻子才放弃啊!
这段无忧的时间没持续太久。
圣上身体每况愈下,李世十四岁那年就要处理政务。
他太年轻,不得大臣的心。
以至于后续很长时间,他都在以雷霆手段巩固自己的位置,无心再来找我下棋。
他不来,我过得也轻松。
整个东宫都知道,我入宫第一天就把林尚书家的嫡女给打破相,不仅害她落选,还导致后面她婚配艰难,脸上留了一块消不掉的乌青。
也听说林尚书来讨要过说法,只是讨要一次,官位莫名就往下掉一回。
如今已从尚书,掉成了员外,眼瞅快要失去实权,这才消停。
两种因素如此一叠加,我一下就成了东宫内院中,最清闲的人。
她们都怕我,离我远远的,生怕哪日说错话,不仅会被揍,还会连累家人。
每每我享受这些清静时,都会感激李念。
后来,皇帝驾崩。
来不及悲伤,李世登基称帝。
他册封后宫妃嫔时,特地来问我想要什么位置。
我说我想要个清闲的位置,这样能多些时间和机会,报答李念的恩情。
他那时非常不解,不明白这里面有他皇姐什么事。
我如实说了一堆,说蒙受长公主厚爱,在东宫时已经得了李家很多好处。
如今还真是给什么位置都无所谓,只要有月钱,别太显眼也别太少银子就行。
那时,皇帝李世眼眸撑得无比大,他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难以置信,连声音都颤抖了:“你的意思是,这几年,都是皇姐在照顾你?”
我点头:“除了她,还能有谁啊?”
我同他解释:“我们俩,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境遇,那是一见如故,每次想见都有聊不完的话。”
李世惊呆。
他半张着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手臂在我和他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之后,忽然就站起身,气鼓鼓走了。
先前是听说皇帝脾气不好,疯批一个,在甘露殿逮人一点失误就骂到狗血淋头。
以前觉得是坊间传言,胡说八道,现在觉得他脾气不好可能是真的。
居然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后来,分封时,我领了个美人的位置,自此成为大魏皇帝李世后宫角落里,一个相当不起眼的萧美人。
对这个位置我非常满意。
吃喝不愁,没宠可争,就是钱少。
正发愁怎么赚银子的时候,佩兰为我引荐了楚阳郡公。
她说郡公现在也有点棘手的事情要处理,缺钱的很。
他特意整了个大商队,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干。
我本来是不乐意的。
楚阳郡公沈谦,这个人我见过,洁身自好,话不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但问题是,他是外男。
我正要拒绝,佩兰加了一句。
她说李念是那商队的幕后真掌柜。
我当即拿出全部积蓄,推给佩兰:“我投!”
多亏那次的选择,在未来很多年里,哪怕是被打入冷宫的那半年中,我也始终都过得很好。
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场梦。
从我帮她翻墙逃跑,到她又回来,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慢慢变成手握权势的真正的长公主。
直到她死去。
我赶到时,她一身大红的嫁衣,斜坐在八仙椅上。
沈谦手里捏着一块盖头,沉默的站在她身边。
“别换衣裳。”他说,“别换……”
圣上站在院门口,左右脚来回抬起,却怎么都没能迈过那道门。
他回眸见到我,眉眼低垂,满脸是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晚,长公主府挂上白色的幔,换上白灯笼。
沈谦固执地要在每个灯笼上亲手写“奠”字。
他一个人,沉默着写了一整晚。
我帮着长公主收整她生前留下的一切。
曾经她有交集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佩兰和北息,柳怀珍搀扶着她的老父亲。
已经致仕的陈白鸥,带着女儿女婿全家,长跪不起。
在门下省任要职的谢芷,在灵堂上哭成泪人。
华林书院的院正谢岑,把书院中所有的女学生都带来,人人在李念灵前叩下三个响头。
林建成年事已高,但在停灵的最后一日,他还是和已经花白头发的仲康顺,一同从青州赶到。
这过程里,李雪撑了全程。
沈谦像是被抽了魂,大半个月一字未曾言语。
圣上再三思量,做了个让我震惊的决定。
他带着一条链子,在起灵前,赶到长公主府。
沈谦看到那条链子的时候,愣了下,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些血色。
圣上把链子交给他,什么也没说,扯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