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这桥梁断的太是时候,刻意的意思就更明显了。”
她轻笑一声,眼中泛出几分清明,淡声分析道。
“才过了雨,这桥本就百年未修,但凡动动手脚,作出个自然断开的假象不难。”
是他们当时疏忽了,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下了论断。
昏黄的灯光下,她眉眼处的沉稳和笃定自信越发耀眼,像是闪着光亮一样,让容祁移不开眼。
直至她又喊了一声。
“容祁。”
他一边看着晏青扶,又思索着这件事,反应过来应声。
“嗯?”
“你的轻功能过这桥,不如你今夜就离开,传信去城主府带人过来。”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
若留下她一个人,容祁当然百般不放心。
“我多少有应对的经验,何况如今未挑到明面上,她不敢强硬地对我动手。”
而容祁从百桦镇一来一回,最多也不过一日。
前几日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也不差这么一日。
“那也不行。”
容祁想也没想,又拒绝。
“但如今你我留下,困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
来之前也没人想得到小小的镇子下面藏着这么多东西。
“况且越往后拖着,就越危险。”
晏青扶果断地对他说道。
“至多一日。”
她这样处理事情的时候,总不自觉地以为自己还是在前世,是一朝的左相。
但很快,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她缓和了音调,伸手去握容祁的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冷白一温软,瞧着好看极了。
“你信我,容祁。”
她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安抚的温意,褪去外人面前的清冷,她在容祁面前,似乎也少有这样的时候。
容祁抬着眉眼对上她的视线。
“我不会有事,这百花蛊我多少也会用,蛊虫并不完全受人控制,也不会只受一人控制,你就算带人过来也至多一日。”
她话音略微停顿片刻,又说。
“但你我今夜开了地窖,最多三日内,一定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要么他们将这百桦镇的人都处理干净,要么被下蛊毒,兴许真如老妇所言,要……一辈子留在百桦镇。
约摸是想到了这样的后果,晏青扶嗓子都有些发紧,容祁便半揽着她到胸口。
温热有力的胸膛让她心情渐渐平复,她未推开容祁,又像是默许了这样的亲近,只攥着他的手冷静地说。
“但若能赶在明日将百桦镇的这些人和地下的暗道来个对证,放在西域面前,他们才无从抵赖。”
这样大昭的流言和暴动就会不费一兵一卒而停止。
西域也必然要在天下人面前吃这个亏。
大昭也有更多的理由,占上风。
她就要西域不能抵赖自己做过的事,要西域为这次天灾人祸里,所有大昭百姓受过的苦付出代价。
不管是暗道里成千上百的百花蛊虫,还是这场旱情里,因为流言引发暴动,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安。
西域都要付出代价。
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安全的时候,若是不去,他们处在这样被动的境地,困在这个镇子上,没了往外去的桥,一旦撕破脸,敌对的就是整个镇子的人。
而且他们都养着蛊虫,精通巫蛊。
她说着又看了容祁一眼。
“若此时出发,顺利些,明日午时城主府的人就能抵达百桦镇。”
越拖,对他们的境地和最终的目的就越不利。
容祁心中自然明了这个道理,手不自觉地抱紧了她,似乎要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担忧一般,他将头埋在晏青扶侧颈。
良久才说。
“若是出事,顺着暗道逃出去也好,将这镇子的人都杀了也罢,一定要平安。”
就算镇子的人都死了,最后死无对证,他也能想到别的办法去处理这件事。
一场小小的暴动,西域人的把戏,再重要,在他心中也是断然比不过这个人的。
但眼下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他自然是听晏青扶的。
“好。”
晏青扶握住他的手,轻轻答应下来。
三言两语话落,容祁不敢多停,将自己来时带的匕首递给了晏青扶,从小院里隐在夜色里离开。
晏青扶在窗棂处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的不安被她勉强压下,浅浅地盯着外面的夜色。
这镇子自来的那一日就有雾,夜间也浓的化不开一般,层层迷障藏在面前,亦像她此时,心中没几分把握的样子。
她未告诉容祁,在院中她就察觉到老妇在看着他们,最多明日,她就会下地窖里,发现下面的痕迹。
她将容祁留下,外面传不出去消息,两个人的胜算并不大,和她一个人留下也没什么分别。
但若让他出去带人,在百桦镇的下面发现了西域才有的蛊虫,况且这暗道连通到西域,众目睽睽之下,西域是万万不能抵赖的。
留与走,她只纠结了片刻就做出了选择。
她留下未必会出事,容祁走,便能将这件事和天象的事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好。
院中的风又顺着吹过来,天云锦的袖子被她攥出了些褶皱,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站在窗外良久,才转头回了桌边。
她留下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晏青扶是个心狠的人。
若有半点踌躇和犹豫,也不会在前世那样腥风血雨的时候,稳稳地坐在相位两年。
她是踩着尸骨和鲜血上位的,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主动出手以占先机。
晏青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轻巧地抛起来又握紧,在寒光下映出一张冷然的侧脸。
这老妇既然发现了她下暗道的事情,那就没有再留下的用处了。
倒不如从她开始,先报一报今夜白粥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