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溟川却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在车里放肆的不是他。
“三点去琴房。”下车前他命令道,“我要听完整版的《梦中的婚礼》。”
苏阑音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触碰自己红肿的唇。
这个男人就像一团火,靠近会被灼伤,远离却又冷得发抖。
而她,已经无路可逃。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蕾丝窗帘,在琴房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阑音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自从那晚在茶水间的谈话后,傅溟川似乎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虽然那架施坦威钢琴如期送到了她的房间,但他再也没有在深夜与她偶遇过。
指尖轻轻按下,德彪西的《月光》流泻而出。
这是她最近学会的曲子,音符清冷如真正的月光,带着说不出的孤独。
“升F小调,第三拍节奏错了。”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苏阑音吓得手指一滑,弹出一串不和谐音。
她猛地回头,傅溟川不知何时站在了琴房门口,黑色西装外套已经脱下,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我不知道你在。”她结结巴巴地说,心跳突然加速。
傅溟川缓步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雪茄和皮革的气息:“今天商会取消了。”他的目光落在琴键上,继续。
苏阑音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弹奏。这次她格外注意第三拍的节奏,但紧张之下反而错得更多。
停。傅溟川突然在她身旁坐下,琴凳顿时变得拥挤,手给我。
什么?
不等她反应,傅溟川已经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平放在琴键上方。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背。
“感受节奏。”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不要用眼睛看,用这里。”他带着她的手轻轻按下第一个和弦,“感觉到了吗?”
苏阑音几乎无法思考。
傅溟川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让她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
他的手指引导着她的,在黑白琴键上起舞,音乐忽然有了生命。
放松。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你太紧张了。
你这样...…我没法不紧张…...苏阑音小声抗议,耳尖红得滴血。
傅溟川低笑一声,那震动从两人相贴的身体传来:那换一首。他的手指突然跳跃,弹出一段欢快的旋律,《梦中的婚礼》完整的,会吗?
苏阑音点点头。
这是她最熟悉的曲子之一,在教会学校时常常弹给新婚的修女听。
你来主旋律。傅溟川稍稍退开,双手移到低音区,我配合你。
第一个音符响起,奇迹发生了。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已经一起演奏过千百次。
傅溟川的伴奏沉稳有力,托起她如水般流淌的旋律。
阳光在琴盖上跳跃,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曲子进行到中段,傅溟川突然变调,加入了即兴的和弦。
苏阑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会意,也跟着变换节奏。
音乐变得活泼起来,像两个人在追逐嬉戏。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两人的手同时停在琴键上,余音在空气中震颤。
苏阑音发现自己正对着傅溟川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冰冷,而是涌动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弹得很好。”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她落在琴键上的一缕发丝。
苏阑音屏住呼吸。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的阴影,看清他虹膜里细碎的棕色斑点。
傅溟川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傅先生!管家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魔咒,“荣家来电话,说有急事。”
傅溟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失陪了。他起身整理袖口,“晚上我不回来吃饭。”
苏阑音呆坐在琴凳上,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刚才他们一起弹过的旋律。
琴房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松木和淡淡的烟草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那个未完成的吻。
——
傍晚时分,苏阑音正在花园里看书,女佣匆匆跑来:“小姐,门口有位顾先生找您。
顾淮安?她合上书,“请他去客厅吧。”
顾淮安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西装,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
见到苏阑音,他立刻起身行礼: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顾先生有事?
两件事。顾淮安从内袋掏出一张唱片,上次提到的肖邦音乐会,我录了现场。想着你可能喜欢
苏阑音接过唱片,心头一暖:谢谢,你太周到了。
第二件事...…”顾淮安突然压低声音,关于老傅最近的花边新闻,你别信。
苏阑音手指一颤,唱片差点滑落:我...我没在意那些
他在查日本人走私军火的事,那些‘约会’都是幌子。顾淮安神色凝重,现在情况很危险,有人要对他不利。
什么?苏阑音猛地站起,谁?
具体我不清楚,但...顾淮安突然住口,望向她身后。
苏阑音转身,只见傅溟川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傅!你怎么...…”
滚出去。傅溟川的声音冷得像冰,顾淮安,我警告过你。
顾淮安举起双手:我只是来送唱片...…”
现在。傅溟川一把拉开大门,别逼我动手。
顾淮安无奈地朝苏阑音耸耸肩,低声道:记住我的话。然后快步离开。
门一关上,傅溟川就拽住苏阑音的手腕:他跟你说了什么?
只是送了张唱片...…”苏阑音试图挣脱,你弄疼我了!
傅溟川松开手,却将她困在沙发与自己之间:离他远点。
为什么?顾先生人很好...…”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想杀人。傅溟川咬牙切齿,这个理由够不够?
苏阑音睁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傅溟川的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与下午弹琴时判若两人。
你...…你在吃醋?她鬼使神差地问。
傅溟川沉默片刻,突然俯身逼近:是,我吃醋。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满意了?
苏阑音哑口无言,脸颊烧得通红。
傅溟川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唇:这张小嘴,总是说出让我失控的话。
他的吻落下来时,苏阑音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与想象中不同,不是霸道的侵占,而是温柔的试探,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她生涩地回应,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西装前襟。
傅溟川...…”分开时,她轻唤他的名字。
叫我溟川。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
苏阑音鼓起勇气:溟川,顾先生说你有危险...…”
傅溟川身体一僵,随即冷笑:所以他来向你求救?
他是关心你...…”
他关心的不止是我。傅溟川退开一步,眼神重新变得冷峻,别再见他,这是命令。
苏阑音还想说什么,管家突然匆匆进来:先生,荣家又来电,说事情有变。
傅溟川咒骂一声,转身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来。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补充,“锁好门窗,任何人来都不要开。”
苏阑音站在窗前,看着他的汽车驶离公馆,手指无意识地触碰自己微微发烫的唇。
琴房里,《梦中的婚礼》旋律似乎还在空气中飘荡,混合着雪茄与皮革的气息,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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