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和兰德尔早该做了断了。
回身过去,看见倚在靠背上的男人胫骨皮肉渗出血来,遗朱对他的所有感官都被炸成了废墟。
怎么能对兰德尔妄下定论?
爱恨这两种情绪都太简明,遗朱都不能轻易交付,他要的是把风筝线剪短,把命运齿轮摆正,把多余的情绪乱丝全部丢掉。
他没有停下步伐,走廊是他声音的山谷。
“我没有给过你忠告吗?我允许他靠近一步,就会离开你一点。”
“兰德尔·费勒斯,弃兵应该有弃兵的守则,你被我抛弃了。”
“我必然落棋无悔。”
从康宁街到布伦达大教堂,遗朱居然遇到了骇人的克里斯汀校长。
连校长都来了,看来事态有些不受控制。
老校长眯起眼睛,语气带着些诘问:“小弗里茨。你不是去利肯读书了吗?”
直觉所致,遗朱糊弄了一嘴:“没走,来看看老师。”
老校长吹着花白的胡子,嘲讽的口气不留余地:“你亲爱的克里斯汀老师脆弱不堪!执意要辞去主教职务,去那个破二流的涅顿大学当行政后勤!我已经心力交瘁。”
遗朱听得有些耳鸣,但还是捕捉到了重点信息:海因茨放着好好的神职不做,要去一所普通大学当后勤员。
即便是世俗观念中的荒唐抉择,遗朱也不能妄加评价。
结果老校长追问道:“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和你脱不了干系?”
实际上连遗朱自己都有些惶惑,现在听见老校长这样问,他的态度不免夹杂上一些敌视。
据海因茨所说,他是由若望教宗交给老校长带养的,人生至今一应全由这个暴政的父亲来规划——洗礼、神学院,还有贯穿了他一生的信仰。
海因茨像被拘禁在一樽神殿的窄口瓶里,小的时候被丢进去,靠着一点不具名的爱、和强灌的信仰来支撑,等再长大些,他已经无法爬出瓶口。
老校长继续问:“不对,你既不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称不上什么信徒,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遗朱烦不胜烦,什么尊重师长都顾不上,只顾着迈着快步到处找海因茨,没来得及留意身后漫出的一截影子。
穿过教堂的中轴线,仍然不见海因茨。
直到来到祭坛,那间阅览室旁边的壁炉,居然在炎炎夏日升了火。
门被从内部反锁,遗朱隔着窗户往里看——海因茨穿着常服,正拿着剪刀将神袍剪碎,一捧一捧地将织物递进壁炉中,甚至不畏火灼。
“你在做什么?海尼。”遗朱敲着窗户,扯着声音吼道,“和我说话!”
遗朱看得心惊肉跳,但海因茨缄默着望过来,转头看见遗朱时,他将还剩半件的、浆洗到发灰的旧神袍抱在怀里。
眼神深沉到几乎抱着赴死的决心。
遗朱想,他不是要殉教吧?
“如果你要殉教——”
从慈心院回来的舒斯特神父终于取来了钥匙,遗朱在开了门后,毫无保留地将海因茨扑在离壁炉最远的方向。
壁炉烧的煤炭溅出火星,海因茨见他不顾一切,立时用防火毯裹住了他,手上被燎出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