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在这,看一眼就回去吧。”庭悦声音冷漠,拉着她的手带她往远处看,底下兵士们队列整齐,穿的是一样的甲胄,配的是一样的刀,庭悦虽也认识几个光兵,但这么远远看确实分不清谁是谁。
芽官似是一下子就找着了他的二虎哥哥,估计是情难自抑,使劲地攀住庭悦的手臂,道:“二虎哥哥是步兵,是要架着云梯往前冲的,奴……奴知道奴来城墙上罪以至死,奴不怕死,奴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庭悦默然,心中激起万千浪,此刻也只能摆出一副冷穆的模样,手却不由自主的与她相握,轻声说:“不怕。”
“奴不怕。”芽官吸了吸鼻子,死死盯住她那往前冲的郎君,走向那条必死的路。
碎叶城的高墙上,有人在往下倒热油,一桶、一桶、又一桶。都不用仔细去看,想想就晓得那滚烫的热油浇在人脸,发出可怖的滋滋声。
粮油一向难得,碎叶城弄不到太多油的,只是冲在前头的兵士必然死伤,芽官亲眼看着有桶油直直地倒在杜二虎面上,他抓不紧云梯,轰然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捧住自己肚子,往后头倒了几步。
庭悦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兜住她,芽官反倒不哭了,推开她的手,捧住自己的肚子,摇摇欲坠地对着庭悦磕了个头:“奴多谢大人慈悲,肯准奴来见二虎哥哥最后一面,二虎哥哥早已说过此次做了步军前队必死无疑,奴是二虎哥哥的未亡人,奴会替着他和孩子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也不要庭悦扶,又深深地吸口气,跌跌撞撞地扶着泥墙往下走。
方才如同幻梦一场,庭悦攥紧拳头,心口锥疼。
她只是个营伎,身为下贱却坚韧不拔,远远望去,城墙下头已有不少的尸体,又不知其中的儿郎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这里面又有多少个杜二虎。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