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她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亦读懂了他故作淡定、略有埋怨的疏离,在他来不及做出更多掩饰之前,她在他面前伫足,气息相容,眼神相交,那些不曾被时光淡忘反而被催化的爱意促使曲大小姐脑子一热,踮起足尖将自己香软的双唇奉上......
画有真伪,人有虚实。
曲大小姐想用身体的实际行动告诉东宫太子:
她对他日日夜夜的想念,如同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的万千情愫,真真切切。
众目睽睽之下,东宫有些许抵触和麻木,以此埋怨她毫不留情的割舍与别离,逞一时之能,穷尽所有的意念对抗身体的本能,却终究被曲小姐用更多的柔软一一化解。
他越试图抵触,她便靠得越近。
她狡黠地把全身的支撑都放在他身上,他纵使识破她的诡计,却还是不忍心后撤半步。
她仓促献吻,是一场驳斥同行、宣誓主权的示威,他分明识破了,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沦陷,如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眼前人一句稚嫩的维护,卸下长久以来高高筑起、牢不可破的防线。
曲大小姐在东宫太子身上和心上攻城略地,从来不需要额外的武器。
她的存在,她的出现,她的回眸一顾,于他而言,独具杀伤力。
久攻不入,曲大小姐似乎有些许丧气,流连间轻轻叹出一口气,似乎想要放弃,可太子的爱意被完全唤醒,他绝不能再承受一次,她潇洒地转身离去留给他的无尽孤独。
曲大小姐换口气的功夫,便失却了主动,动弹不得之际,原本的防线溃败如山崩,敌人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的攻势足够让她知晓:
她先前那些撩拨,与储君强大的威势和迅猛的行动力相比,如同小猫的爪爪,绵软好似在挠痒痒。
两年的光阴汇聚成一瞬,东宫的克制功亏一篑,苛责、无奈、孤独、想念和无望的期许变成了无尽的索取和流连,一场突击战变成了拉锯战,孤勇如曲大小姐也不得不打起了退堂鼓,残喘似逃命:
“太子殿下,大庭广众之下......”
东宫横置在她腰间的手徒然收紧、不容许她后撤一步,显然他不认同她为自己找的任何借口:
“倪裳,你知道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啊......”
为时已晚。
她对他是日日夜夜的想念,他对她又何止是日日夜夜的想念。
“请太子纳妃”的奏折堆积如山,东宫顽抗着四方压力,甚至让许多人私下怀疑他们的储君可能身有隐疾。老臣忠臣每每以国本纳谏,哭声从朝阳大殿一路穿行过红墙甬道,可纵使禁宫的红墙难敌摧残,也依然动摇不了东宫太子的决心:
“本宫再说一遍,本宫只立一位正妃,本宫的正妃只能是曲大小姐。”
他用大雍的国本和国运去秉承对她的承诺,态度坚决,言语坚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场无妄的赌注:太子的内心早已山崩地裂,他早就放弃了相信她还会回来......
怀中的真切恍如梦境,东宫再度收紧了双臂:
“倪裳,不要再离开我了。”
强悍如太子,内心也会有风雨飘摇的时刻,强权如储君,也会有拼命留却留不住的人。
近在咫尺间,东宫眼中炽热与伤怀都深深感染了曲大小姐,她一时错愕,旋即双手扶上苏怀岷的宽肩攀附在他耳边,郑重承诺:
“不会了。”
满城壁画已成,鲜妍更胜往昔,她孤身走来,鬼斧神工地完成了天赋与时代赋予她的艰巨使命,不负前人期许,无愧后世传承,她终于可以卸下一口气,找一个肩膀靠一靠了。
曲倪裳靠在东宫肩头,爱恋一时浓郁,但她始终记得师父的教诲:
无论何时何境,她先是曲倪裳,才是东宫太子妃。
她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东西,是东宫太子妃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赋予不了的。
好在,太子从不忍心让曲大小姐作出选择:
“我在宫里给你置了一间画室,里面的物件和人事都是我亲自挑过的,以后你还是可以继续画画,朝阙楼也依然为你保留着......”
东宫太子的承诺被曲小姐越来越近的气息打断,她唇角弯弯、语带蛊惑:
“以后我只画你,从没胡子画到有胡子,从黑胡子画到白胡子,好不好......”
曲大小姐嗓音缱绻如撩拨,偏偏东宫经不起一点撩拨。
过往种种,淹没在一个深长且沉溺的吻中......
跪立的众人屏息凝神,眼神与头颅无处安放,最终汇聚于一阵笑声朗朗:
“干柴烈火,果然激烈。”
大庭广众之下,妄议东宫长短之人,想必是不想活命了,众人颤巍着眼睫循声望去,便见一对男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墙角。
男的伟岸,女的娇媚,一样的瞩目,熠熠生辉间相得益彰。
“注意言辞。”
男的看向女的,责备的话语用的却是十分宠溺的语气。他看向她的眼神,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眷恋。
如今他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地,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无论她得罪的是权贵还是富豪。
“怕什么,雷霆之怒也好,帝王之威也罢,于一个死人而言,都是无用。”
时过境迁,可曲萝衣依然忘不了当初为了给长姐腾位置,东宫让她死得壮烈且仓促,时时回想,依然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