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无光的木匣中不辨日夜。唯有游弋同他低语时,他才知道,又是新一天的黎明。每当木匣被打开一次,他都会变得更加完整一些。可木匣打开的次数不多,间隔也长。有时他要等上三个月才能见到光明,有时是半年,有时是一年。
晏然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混沌中恢复意识,所以当他第一次看清游弋的面容时,游弋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游弋是当年在山崖上,他舍身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游弋的眉眼已长开,可那双清澈的明眸,晏然犹记得。
在乌木匣中的晏然常常能听她的阿婆唤她弋儿。可他却不知道她完整姓名是什么,不知日后该如何寻她,称呼她。
某年的六月十一,木匣在夜晚被打开。游弋拿着新找到的碎片迫不及待的来到房中,打开放在枕边的木匣。抑制不住喜悦的游弋说:“真是太好了,我又找到一片你的灵魂。这是我十八岁生辰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比婆婆送我的玉簪和新衣裙还要好。只差找到最后一片碎片,你就可恢复原貌了。兴许都用不着等到明年的六月十一呢。”
游弋看着已近乎完整的灵魂,红着脸,心中悸动。她第一次唤他名字:“晏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开心之余游弋又心生不舍,他恢复原貌之时就该离开了。游弋靠近木匣,同晏然悄悄说:“我叫游弋,你可千万莫要忘了我呀。”说罢羞涩的合上木匣,将木匣珍惜的抱在怀中。
“我不会忘的。”晏然在心里默念,不停地唤她,“游儿,游儿。”游弋似乎听见了什么,她把耳朵贴在木匣上。她听见木匣里隐隐传来唤她“游儿”的细微声音。
“晏然,是你在说话吗?”游弋惊诧不已。
“是我,游儿,是我在说话。”晏然在心中大喊,可游弋再也没能听见。
就连游弋自己也不知晓,她曾在某个瞬间,听见过晏然的心声。
晏然从梦中醒来,双眼反倒红得更甚。他遵守了她所希望的,四百多年来,他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游弋。可游弋却忘了她曾有一个不希望被对方遗忘的人存在。
夜晚随游弋去为游魂了却遗愿的晏然,整个人疲惫无神。阴差接走了游魂以后,他们在无人郊外继续行走。
“很累吧。”游弋问。
“不会。”晏然答。
“你看起来很疲惫。”游弋看他神色黯然,若非身体疲惫,就一定是有心事所累。
“只是看起来而已。”晏然勉强一笑,他说,“天快亮了,陪我散散步吧。”
两人沿着清幽小道,一路向前。路上谁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前方的路长得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但不论什么,都会有尽头的。行至一间清雅宅院,晏然停下脚步:“我到家了,谢谢你陪我回家。今日我想在家陪母亲一天,下午再去诊所。”
“你可以多陪母亲两日,周一下午再来。”
“也好。”
“再会。”
“慢走。”
没有慢走的游弋转眼间就到了诊所。她站在内室比划,想着若要在这儿添张床,得添张什么样的床,才不显突兀。要不要再填套沙发和其他的物件?
六点钟,坐在办公室里的游弋见齐烟不来,便开门去寻。看到前台无人,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她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路过屏风,她踮起脚张望。漆炎也不在。这家伙又不经她同意,偷偷跟去齐烟家了。
游弋环顾诊所,觉得较往常看起来空旷了很多。从前她总是一人时,没觉得沉浸在孤寂里有什么。如今,她竟觉得周身的孤寂压迫得她有些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