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大都督?
左老怪沉着脸,一言不发,脑中浮现石门刻字。
那八字惹人生厌,可字形铁画银钩,锋尾如剑,必是剑道大家手笔。
对方来历不详,自己却已暴露根脚。
左游仙左手掐印,来回踱步,心下拿捏不定。
樊府七八名着灰色武服的汉子伺候在旁,一动不动,谁也不想承接老祖怒火。
“可还有其他消息?”
“老祖不在时,另有两人来寻,但与张师兄的事无关。”
“甚么人?”
“一是冠军城周宗主之弟周老方,另一人是阴癸派的闻长老。周老方邀老祖去冠军论道,闻长老则请老祖至襄阳赴宴。”
“哦?”
左游仙年岁不小,但他的皮肤白嫩似婴儿,有一对山羊似的眼睛,当下双目一定,邪异之态让门人不敢对瞧。
没想到去巴蜀一趟竟发生这许多事。
“他们人呢?”
门人恭敬答道:“闻长老留了话便走,周老方则说过段时日复寻至此。”
他一字不漏,把闻长老留下的话尽皆转述。
左游仙听完抖肩嘲笑,左肩露出佩剑的剑柄都随之抖动。
“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还想拉我下水,可笑至极。”
那灰衣门人添了句话:“那周老方说冠军城有天魔策最高之秘。”
左游仙眼闪贪婪,摸着山羊胡子:
“老祖我的大法几近功成,何必贪图邪极宗的法门,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心?”
“去拿纸笔,给我送一封秘信。”
“是。”
回话的门人退下,左游仙又招来三人问询,所问内容全与江淮大都督有关。
问他的样貌、剑术、功法、底细
又寻来知悉庐江清流一带局势的军中武将幕僚,道明江淮军兵力所在。
左游仙全面了解过后,三位门人乔装打扮,骑马朝东去了。
过清流六合,直奔永福。
道祖真传的门人暗自清楚,老祖留在庐州,此事绝难善了。
张善安不仅是真传门人,又掌一郡之地,在派中地位独特,非是随意可弃之棋。
老祖若是装聋作哑,往后道祖真传门人在江湖上遇到那位大都督,只能退避三舍。
张善安一死,当下庐江郡分裂成多股势力。
唯有发出强音,才能统慑诸雄,重掌权柄。
冬至后的许多日,道祖真传的弟子们蠢蠢欲动。
但左游仙却像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静居樊府,打坐练气。
他足不出户,隔绝外客。
除了每日送饭之人,旁人一面难见。
外人哪里知晓,他的壬丙剑法练的是手少阴心经,神在心肾,而子午罡周游任督,乃是绝妙的神气分离法门。
只有平灭心火,才得神宁。
当气与神皆静,便处于功力最鼎盛的时刻。
自巴蜀归来,左游仙身上的气势,每一天都在改变。
奔波的疲惫,沾染的风尘,被他抖落一空。
他邪异的外表不曾变化,却透露道祖真传一道的法门之妙,打坐气定,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是归真而简,非是武学宗师,哪有这样的精微气度。
安巢历第二十五日。
小寒过后,正在二九三九,外边天寒地冻,内功不厚的武人也得多穿一件衣裳。
马回庐江,真传道门人带回了一封信。
左游仙把信认真看完,不由冷笑,原来真是一名小辈。
他一脸阴森,把信烧掉。
樊府大宅。
左老祖拿出剑罡真籍,每翻一页,脸上的自信之色便多一分
清流城内。
周天师手持剑罡抄本,每翻一页,脸上的了然之色便多一分。
“原来如此。”
一番钻研,总算把道祖真传的法门给看懂了。
望着秘籍上朱砂所点之穴,周奕脑海中出现了罡气周游任督的画面。
所谓子午罡,子午分指时辰。
而罡法所衍生的法门并非只有两个时辰,而是囊括所有时刻,不同的时刻,罡气周游在不同穴位。
与坎水之罡大不相同。
周奕的罡气能在剑上流动,属于外变。
左游仙周游任督,往内求变,再与壬丙剑法相合,神气分离,深得往复升降,借假得真之旨。
神衍剑法,气走任督。
这等一心二用的法门,能叫对手查探不到任何剑招破绽。
届时只能与他剑罡硬碰硬。
也就弥补上了罡气缺乏灵动之变的缺陷,成为真正的无漏之剑。
可惜的是
想突破剑罡第十八重境界,就需将分离的神气再合到一起。
并且是在一心二用的基础上元神合元气,任督合正经。周游行转,剑罡同流。
道祖真传法门实在奇妙。
周奕手捧秘籍,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他想到自己的坎离剑罡,与子午剑罡属于是花开两朵。
坎离剑罡没那么多变化,极为中正,从内练罡,流转于外,需要日积月累,不断精练罡气,故而锋芒毕露,可调离火剑气。
也许上限差不多,但坎离的门槛更高。
难怪松隐子道友只有一个徒弟。
子午剑罡却有巧力,分时辰而练,降低初时难度,但到了一心二用气神分离时,便突然难倒一大堆人。
故而.这左老怪只有张善安这么一个像样的徒弟。
其他人得不到真传。
只练子午之下的普通罡法,壬丙剑法需要气神分离,更是没法触碰。
因此这帮人各都使单刃之刀,简中求简,罡气稀松。
子午罡气法门,给了周奕诸多灵感。
这时又翻看《玄逸》、《法先》上下两本古籍。
它们是东汉时陇西人封衡整理的,据说还在楼观道成立以前。
就好比苍璩整理天魔策,也是寻遍各类奇典异籍,追溯久远,甚至到了广成子授黄帝长生诀时期。
这封衡人称青牛道士,修辟谷术,服黄连白术,延年不饥。
后入鸟兽山,遇仙人授《五岳真形图》。
他多治老庄,也研究楼观经典。
两册古籍所记,正是道祖真传中气神分离的源头。
周奕翻看两册,已不止一遍。
张大善人,真不是说笑的。
心生静意,闭关的念头越来越强。
但是,一封突然到来的战书,将这股静意打破
“战书?”
周奕从虚行之手上接来写着小字的纸条。
“这魔门宗师倒也谨慎,忌惮清流城大军,故而约战于野,那时他想逃,随意朝山林一遁,再多人也留不下他。”
虚行之哼了一声,不太想让周奕冒险。
魔门八大高手的名号,混江湖的人岂能不知。
他朝自家主公一瞧,发现他一脸微笑:
“我杀了他众多门人,又出言嘲讽,他若不来,往后颜面丢尽。这一封战书我若不接,便是露怯,他找回了名头,反要压我一头。若我所料不错,这消息恐怕已传扬出去。”
虚行之点头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
“您是故意引他来此?”
“不错。”
周奕把战书折叠,塞回信封。
“你不是见过樊文褚了么,我治了这左游仙,他才好接管庐江。”
虚行之双目放光:
“樊文褚虽在庐江郡有根基,但被张善安灭了威风,如今逃到咱们这里,威严尽扫,单靠他一人,想重整庐江一郡几乎不可能。但若天师战而胜之,左游仙是最好的踏脚石。
这樊文褚借天师之威,便能重掌权柄!”
“庐州乃是淮右襟喉,江南唇齿,一旦拿下,吴楚要冲,皆在手中。”
“数郡相连,十数万兵马齐整,又手握粮仓,江北淮河之基,当下无人可以撼动!”
虚行之左手握拳一合,话语激动。
忽又问:
“但是.这左游仙毕竟是前辈名宿,天师有把握吗?”
“哈哈哈!”
周奕朗笑一声,大步出门。
虚行之被他的气势惊得一愣,又听到外边声音传来:
“我正愁他来得太迟。”
……
大寒渐至,清流夹着江淮之间,湿风一吹,本该冷入骨髓。
可近来城中气氛陡变,尤其是了解江湖事的武林人,各都兴奋异常。
城西一家挑着“茶”字的草棚下,已是坐满江湖客。
几名才坐下来的江都壮汉把单褂敞开,露出古铜色的肌肉,一点也不怕冷。
他一口把热茶饮下,又一点不怕烫。
可见是水里滚,火里去的霸气硬汉。
“我本在扬子津渡与几个胡人斗拳,忽听道上朋友说周大都督要大战魔门八大高手,这消息惊人,能是真的吗?”
江都来的几人各把目光一扫。
不用本地人回答,一名背着银枪的长发男人操着齐鲁口音道:
“真的不能再真,我已看到江淮大营出了告示,叫城内居民安心,大战将在郊野,不会波及到城内。”
不少外地来的江湖人闻之兴奋。
负责倒茶的伙计朝西边城墙一指。
骄傲道:
“三日后,就在这城墙外。”
“魔门八大高手又有什么好怕,我家大都督胜之,如探囊取物。”
他给外地人介绍:
“那琅琊大贼祸害多年,集结上万贼众,祸害一方。大都督一来,七大贼的头颅在城墙挂了十多天,现在哪还有贼人敢在此地闹事?”
清流本地百姓听了他的话,全在一旁发自内心的喝彩。
这样的画面,叫不少江湖汉子心口一热。
其中有人听说江淮军上募大营在招好手,把茶一喝,疾步朝大营方向而去。
这一次,可不止是江淮本地人。
因为靠着江都不远,而江都乃是江南最繁华之地,汇集九州之客。
此次闻听大战消息,自然蜂拥而来。
哪怕是江都总管尉迟胜也阻拦不得,他掌控江都兵马,但也没胆子得罪这么多江湖人。
大寒前一日,天空乌云堆叠,似要下雪。
正是大战前一日。
虚行之得到巨鲲帮传来的准确消息后,与李靖做了一番商议,二人连忙前往水军大营。
周奕得到这一条情报,并未处理。
而且派人转送消息至六合,交给杜伏威。
清流城各个方面都稳定下来,城内设有不少暗探,把控各条渠道。
虚行之自然会接触到各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