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顺天应人,刘协禅位;炎刘不绝,刘

刘协还享有奏事不称臣,受诏不下拜。

并允许其在封地内,奉汉正朔和服色,建汉宗庙以奉汉祀等特权。

也就说在曹魏的政治体系里,刘协及其子孙在理论上,世世代代都是天子之下的第一人。

这完全是顶格待遇。

你当然可以说曹丕就是在走过场,装样子,收买人心。

但不妨想想,曹丕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走这个禅让仪式的过场。

因为这就是政治。

在中国古代的政治思想里,天下就是应为有德者居之。

刘汉失德,曹魏承天命,这个理论是曹魏政权合法性的基石。

这是当时大部分士人都认可的理论。

所以曹家对历代汉朝皇帝包括汉献帝本人,至少表面上都是必须非常尊重的。

后来汉献帝死的时候,曹叡亲率满朝文武哭祭。

以天子之礼下葬。

其后代子孙仍然可以继续享有其山阳封国。

因为曹家人知道,

他们越是对刘家人好,就越能证明他们是“受禅”,而不是“篡位。”

现代人在骂司马家时,大多是因为五胡乱华、八王之乱。

然而在古代,司马家遭受最多的批评其实是当街杀皇帝。

因为古代的统治者们,可不管你司马家在天下造了什么孽,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但你们当街杀皇帝的行为,是直接威胁到了统治者本身,给了后世一个模板。

这才是令历朝历代统治者都不能接受,且感到不安的。

司马家率先破坏了规矩,打破了政治这场脸面游戏。

这从另一层面讲,正因为司马家没能玩好这场游戏,才使得晋朝庸碌无为。

因为失了人心。

所以,以李翊为首的一众齐国大臣,都是在中原大战之时,努力保全天子。

使他尽量免受战祸侵害。

因为天子一旦出事,接下来谁最先称帝,谁就最先落人口实。

即便不是你干的,也不妨碍民间编排你。

啊,就是你刘备把天子给“意外”了,不然怎么天子一死,你就称帝了呢?

所以禅让仪式,是一场非常重要的“走过场”。

不仅要体现天子是心甘情愿退位的,更要在其退位之后,将他厚待。

这样才更能证明刘备是合法受禅,而非胁迫天子退位。

这样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不如在天子退位之后,封其为山阳公,不知王上以为如何?”

鲁肃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对对!”

张飞急忙出声应和。

“就封小皇帝为山阳公,准其奉汉正朔,用天子仪仗。”

“这样,总不算我等亏待了他罢?”

“不可!”

孙乾突然出声打断,“既已禅位,岂能再用天子仪制?此乃取乱之道也!”

众人争论不休,刘备抬手制止。

“依备之见,还是封王罢。”

“同为我汉朝苗裔,若冒然贬抑,降为公爵,恐失天下人心。”

话落,又看向李翊,问道:

“不知丞相觉得此议可否?”

李翊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先以王公之礼相待,赐万户食邑。待大典之后,再徐徐更易。”

“此外,当尽快选定吉日。”

“在雒阳南郊筑坛受禅,以示正统。”

如何妥善安置刘协,是整个齐国高层一晚上都在讨论的重点。

虽然同为面子功夫,但比起历史上的曹魏封公,刘备还是选择了给刘协封王。

一方面曹魏那个是真的改朝换代,刘姓不方便继续当王。

但却也给了刘协凌驾于诸侯王之上的顶格待遇,所以与封王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刘备承继大统,仍然承继的是“汉”家江山。

所以并不需要避那个讳,而是能够直接给刘协封王。

商议既定,李翊命华歆再次进宫,让天子着手准备退位诏书。

当华歆见到刘协时,刘协直接取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诏书。

交给华歆,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

众官齐上朝堂,恭敬听着。

华歆朗声读道:

“朕以凉德,嗣守鸿基,二十有二载。”

“上不能安宗庙,下不能济苍生。”

“夙夜忧惕,如履薄冰。”

“今海内崩离,生民涂炭,非朕眇躬所能振举。”

“察齐王玄德,帝室之胄,圣质仁明,功盖寰宇,德被兆民。”

“天心既属,人心攸归。”

“朕思汉祚绵长,必待贤主。”

“是用钦若天道,逊位于贤。”

“夫唐虞禅让,千古称颂,周召共和,万世流芳。”

“今以神器付托,非唯顺天应人,实欲汉祀永续。”

“齐王其毋固辞,速正大位,以副朕怀,以慰民望!”

诏书宣读完毕,李翊又吩咐王朗代王作表,自称德薄。

请别求大贤以嗣天位。

表文书好后,上交给刘协,刘协览表。

心中惊疑,顾谓群臣问道:

“齐王谦逊,不可受禅,如之奈何?”

华歆乃解释说道:

“齐王当年受王爵之时,亦曾三辞而诏不许,然后受之。”

“今陛下可再降诏,齐王自当允从。”

于是刘协乃再次草拟诏书,遣高庙使张音,持节奉玺至齐王宫。

高声宣读:

“咨尔齐王,上书谦让。”

“朕窃为汉道陵迟,为日已久。”

“幸赖齐王,德膺符运,奋扬神武,芟除凶暴,清定华夏。”

“今王缵承前绪,至德光昭,声教被四海,仁风扇八区。”

“天之历数,实在尔躬。”

“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勋禅以天下。”

“大禹有疏导之绩,而重华禅以帝位。”

“汉承尧运,有传圣之义,加顺灵袛,绍天明命。”

“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皇帝玺绶,王其受之!”

张音宣读完诏书以后,笑盈盈地走至刘备跟前。

“齐王千岁,这下可以受诏了。”

“下官在这儿提前恭喜您嘞。”

话落,便朝刘备郑重一揖。

刘备接招谢恩,李翊在旁侧提醒他道:

“虽二次有诏,然终恐天下后世。”

“王上宜再作一辞。”

“可命张音赍回玺绶,却教华歆令汉帝筑一坛,名受禅坛。”

“择吉日良辰,集大小公卿,尽到坛下。”

“令天子亲奉玺绶,禅天下与王,便可以释群疑而绝众议矣。”

刘备从之,即令张音赍回玺绶,仍作表谦辞。

至四月初九,雒阳南郊,已拔起三丈高台。

五色土分筑四方,青旗招展,黄钺森列。

刘协玄衣纁裳,头戴十二旒冕,缓缓登上受禅台。

台下文武百官、黎民百姓黑压压跪了一片。

刘备着诸侯冕服,立于台下。

但见刘协从侍中手中接过诏书,朗声诵道:

“朕闻天命靡常,惟德是依。”

“今神器更易,归于有德……”

待漫长的诏文诵毕之后,太常卿奉上玉玺。

刘协双手捧玺,步下高台。

行至刘备面前,忽将玉玺高举过顶——

然后缓缓交到刘备手中。

刘备高举玉玺,大呼:

“汉德未绝,当续炎刘!”

刘协眼中波光一闪。

小声提醒刘备该登高台了。

刘协亲解天子绶带系于其腰,又取通天冠为其戴上。

“万岁!”

台下呼声骤起,如山崩海啸。

刘协退后三步,亦向刘备行了一礼。

“恭贺新君!”

刘备俯身搀扶,四目相对时,刘协忽然低语:

“莫负江山……”

礼成,受禅既毕。

新帝刘备于德阳殿召集群臣。

“朕承汉祀,不敢忘本。”

刘备手持刘协传承过来的玉玺,沉声说道。

“今封刘协为山阳王,以河内浊鹿城为都,食邑万户。”

“山阳王位在诸侯王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

话落,阶下群臣骚动。

这般厚待“前朝”天子的,实属罕见。

刘备的话还在继续:

“许其在封地奉汉正朔,衣冠服色皆依汉制,可立汉庙以奉祭祀。”

“至于山阳王此前所封王爵的四位皇子,则降为公爵。”

待侍中将诏书宣读完之后,刘备又私下里找到刘协,对他说道:

“山阳王,你永远都是我刘家人,永远是我汉室血脉。”

“这江山……终究还是姓刘。”

殿外传来更鼓声。

刘协深深一揖,没有回话便转身离去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恍惚间,他似乎还是当年初入陈都的那个少年天子。

刘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对身旁的李翊吩咐道:

“子玉,派叔至率白毦兵护送,务要使山阳王安然抵达山阳国。”

“喏。”

……

五月初一,浊鹿城。

刘协褪下诸侯王袍,换上一袭素白深衣。

伏寿替他拆去玉冠,以青布束发。

铜镜中映出的,已非那个战战兢兢的汉家天子,倒像个清俊的书生。

“痛快!”

刘协大笑一声,扯开衣襟赤足踏在青石板上。

“二十二年……二十二年的枷锁……”

笑声渐转呜咽,伏寿从背后拥住他,泪湿重衫。

“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