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相爷放下的这张大网,将涵盖整个天

章诳落在后面,望着校尉远去的背影。

又回头看看库门上巨大的铜锁,不禁长叹一声。

是夜,

徐州府库内,烛火摇曳。

校尉许耽正将一袋袋铜钱装入箱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忽闻门外脚步声近,忙掩好箱盖,整衣而坐。

来者乃徐州平准使陈应。

其出身徐州望族陈氏,也是当朝首相的族弟。

陈应面带笑意,径自入内:

“许校尉近来可好?”

许耽起身相迎:“

……劳平准使挂心,一切如常。”

说着指指案上箱箧,“此番还是原先那些数目。”

陈应瞥了一眼,忽嗤笑道:

“许校尉啊许校尉,汝今年几何了?”

许耽一愣,不解其意,怔怔答:

“虚度五十有三了吧。”

“枉汝还是徐州校尉,怎的做事总如妇人般畏首畏尾?”

陈应摇头叹息:

“这些年来,每次都是这些零碎数目。”

“实在令人失望。”

许耽闻言,面露窘色,叹气道:

“……唉,非是某不敢,实是朝廷近来查得严苛。”

“内阁新颁律令,贪墨军饷过十贯者即处极刑。”

“反主动克扣军饷的,皆要弃市。”

“这令某不得不小心谨慎呐。”

陈应眸中一凛,忽压低声音说道:

“汝可知这些物资最终去向?”

许耽摇了摇头。

他只负责交军功物资,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变现。

而这批物资肯定只能走私到别处去。

可具体去向是哪里,许耽还真不太清楚。

“鲜卑。”

陈应吐出二字,见许耽变色,续道:

“近日有鲜卑大人遣使而来,愿出高价购进一批货。”

“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许耽身躯一震,颤声问:

“他们要多少?”

陈应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许耽。

“这是鲜卑人的物资清单,你自己看看罢。”

许耽接过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茶叶五千斤,精盐三千斤,霜糖三千斤。

绢帛两千匹,铠甲斗具三百副。

许耽看罢,几乎跌坐在地:

“这……这数量也太多了!”

“平准使明鉴,某这些年来小心翼翼,所贪之数尚不及此十一。”

“若要凑齐这些,至少需十年之功!”

陈应冷笑一声:

“所以才说汝缺乏魄力!”

“且看当年与汝一同追随天子打天下的曹豹,如今在京城是何等风光?”

“而汝呢?”

“也算是最早追随陛下的一批老臣,如今只堪堪混得个区区徐州校尉。”

“还要终日战战兢兢,所为何来?”

许耽默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竹简。

他想,曹豹混得比自己好,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他有丹阳军吗?

陈应又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

“鲜卑人出手阔绰,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够汝十辈子锦衣玉食了。”

许耽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起来。

陈应趁热打铁:

“一旦事成,还需贪这些零碎作甚?”

“下下辈子都不必愁了。”

烛火噼啪作响,许耽面色变幻不定。

良久,方哑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某思量数日。”

陈应颔首:

“……三日后,某再来听信。”

临行又回首道:“莫忘曹豹当年也不过是个徐州武夫,如今却是何等气象?”

“大丈夫处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可庸碌一生?”

“汝自己好生想一想吧,都到了这个年岁了。”

“再不努力拼一拼,便真的庸碌无为一生了。”

待陈应去远。

许耽独坐库中,对烛长叹。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幅旧画。

展开却是当年与曹豹等人在徐州平野纵马,围猎时的景象。

画中少年意气风发,何曾想到今日光景?

“许公。”

心腹文书轻叩门扉,“方才平准使所言,下官在门外隐约听到些。”

“最近一直听说鲜卑大人轲比能在北方不太安分,不仅单方面破坏李相爷定下的期畜条约。”

“还招兵买马,大修武备。”

“这段时间,朝廷忙于关中战事,无暇北望。”

“此事凶险,还请三思。”

许耽苦笑一声:

“吾岂不知?”

“然如平准使言,难道真要老死在这徐州府库之中?”

文书谏道:

“鲜卑屡犯边境,若将这些军资售予他们,岂非资敌?”

“万一事发,可是灭族之罪啊!”

许耽凝视画中曹豹身影,喃喃道:

“曹豹……当年汝说我缺乏决断,果然不差。”

忽拍案而起,“取笔墨来!”

文书惊问:

“许公这是?”

许耽目光渐厉:

“既要做事,便做大的。”

“然也不能任人拿捏。”

遂伏案疾书,将陈应所求物资数目、价格等细细记录,钤上私印。

“将此密藏。”

“若他日事发,这便是保命之物。”

文书接过竹简,手微微发抖:

“许公果真决定……”

许耽望向窗外月色,沉声道:

“……富贵险中求。”

“然也要留好后路。”

言毕,

吹熄烛火,没入黑暗中。

……

一月后,

徐州城外,秋风萧瑟。

河北甄家的商队浩浩荡荡驶入城门,骡马车辆络绎不绝。

为首者乃甄家子弟甄畅。

他是甄家主甄尧子侄,东汉大将军掾甄俨的儿子。

奉家主之命,押送一批军需物资及自家商货前来徐州。

许耽得报,亲自出迎,笑容可掬:

“甄兄远来辛苦!某已备下酒宴,为君洗尘。”

甄畅拱手还礼:

“许校尉盛情,畅愧不敢当。”

“军需物资已清点完毕,还请验收。”

许耽略一示意,手下官吏上前查验。

清点完毕,许耽执甄畅之手:

“公务已毕,请君入席。”

酒过三巡,忽闻门外喧哗。

甄家管事甄福急匆匆闯入,面色惶急:

“公子,不好了!”

“徐州官兵强抢我等商货!”

甄畅愕然,转向许耽:

“许校尉,此是何意?”

许耽佯装不知,蹙眉道:

“竟有此事?”

随即唤来司马章诳问询。

章诳昂然而入,禀道:

“许公明鉴,末将见这批货物疑似军资,特来查验。”

甄福怒不可遏,叱道:

“军需早已交割完毕,这些明明是我家商货。”

“有文书为证!”

说着,甄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质的证明。

随着造纸术的普及与心气,它极大促进了商贸的发展。

尤其是各种文书证明,对纸张的需求极大。

章诳冷笑道:

“……谁说这是你们的货?”

“凡进徐州地界,皆可视为军供。”

“尔等莫非想要抢夺军资不成?”

甄福气极,欲上前理论,被甄畅拦住。

甄畅目视许耽:

“许校尉,此事当如何处置?”

许耽故作沉吟,忽道:

“徐州平准使陈应大人恰在附近,不如请他来评理?”

不多时,陈应率官兵而至。

许耽抢先道:

“……陈平准来得正好。”

“甄家商队运货至此,章司马疑为军资,正待明断。”

陈应扫视货物,慢条斯理道:

“本官接到密报,有人私运军资。”

“既然章司马有所怀疑,这批货须暂扣查验。”

甄福忍不住抗辩:

“平准使明鉴!”

“这批货确系商货,有河北均输令文书为证!”

陈应冷脸道:

“朝廷法度,凡可疑物资,地方有权查验。”

“尔等再争,便是阻挠公务!”

甄家众人愤懑不已,皆欲理论。

甄畅暗中拉住甄福,低声道:

“若此时争执,正中其计。”

“他们一口一个‘朝廷’、‘法度’,我等强龙不压地头蛇。”

眼睁睁看着货物被强行运走,甄家子弟无不扼腕。

回到驿馆,众人皆愤愤不平。

“……他们分明是串通好的!”

“许耽佯装不知,章诳强抢,陈应拉偏架!”

“甄家主如今也是河北均输令,有本事到河北来,看他们还敢如此嚣张否!”

“这批货价值不菲,若就此罢休,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甄家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