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那双素来深邃洞察的眼眸,视线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厚重门板,去捕捉里面的变化。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炉火的微光下显得晶莹。
他的嘴唇微抿,呼吸比平日略微急促一丝,却又被他刻意压制,胸膛起伏的幅度极小。
马皇后起身,走到马淳身边,手掌轻轻覆在他冰凉且紧绷的手背上。
“阿淳。”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莫慌。你阿姐我生了这几个孩子,心里有数。妙云身子骨好得很,这几个月调养得精细,胎儿稳当,必能平安。”
马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慢慢转过头,迎上马皇后慈祥而安稳的眼神。
“阿姐…………”马淳的声音有些发干,不似平日清朗,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我……知道。”
他目光不由自主又飘向产房,“药理推演,千次万次,结果如何,心中有算。妇人生产过程,各类难关,应对之法,烂熟于胸……”
他像是在说给马皇后听,又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我救过难产的妇人,安抚过惊惶的产家,指导过手足无措的稳婆……每一处险隘,每一道难关……”
马淳的手,一直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来,指尖触碰到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锦囊。
那里有他习惯性随身携带的、应对各种突发急症浓缩的急救丹药。
“这些……我都懂。”他的眼神空茫了一瞬,“真的都懂……都见过……”
马皇后轻轻叹息一声,用力握了握他冰冷的手。
“懂是一回事,孩子。担着那撕心裂肺之苦的,不是旁人;等在门外不知里面至亲是吉是凶的,不是你往日救治的病患家属。”她直视着弟弟的眼睛。
“这是头一次,躺在里面的人是你的结发妻子;那将要降生、将第一声啼哭送进你耳中的,是你的骨肉,你血脉的延续。”
马皇后的声音马淳的心上。
“丈夫……父亲……”她顿了一下,“这两个词的分量,是这天底下最难预演明白,最难算清脉案的责任。你的紧张,慌怕,都是应当的,阿姐懂。”
马淳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这温柔的话语烫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那一直强撑的镇定外壳,在至亲姐姐柔和却精准的洞察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属于一个初次等待做父亲的男人,最本能的、毫无遮拦的恐惧和对未知结果的忧惶。
他一直知道风险,却在此刻感受到那风险的重量是如此鲜活、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口,沉重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产房内压抑的呜咽和产婆清晰沉稳的指令声隔着门板再次隐约透出,像钝刀子割在绷紧的弦上。
马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僵住。